第三部 清宫外史上 第五五章(第6/22页)
“北宁危地。”徐延旭迟疑着说,“你不去也好。”
“没有不去的道理。我马上就走。”
于是徐延旭特选了几匹好马,让唐景崧带着亲兵,即刻赶往北宁。事后想想,还是怕刘永福负气不肯出兵,便又亲笔写了一封信,拔一枝令箭,派老韩与一个姓关的千总,传令刘永福即刻出战。
唐景崧星夜急驰,第三天到了距离北宁不远的郎甲地方,这里设着粮台,军火辎重甚多,消息应该容易打听。但问起来只知道北宁以东的涌球山顶,已为法军所占领,扼住了北宁的退路,情况极其危急。唐景崧忧心如焚,连夜渡谅江。再想渡涌球江到北宁时,得到消息,北宁已经失守,败军无法撤退,赵沃和黄桂兰行踪不明。
黑旗军呢?唐景崧判断情势,刘永福一定往北退守保胜一路,在桂军,当然要守郎甲,自己也只有先回郎甲再说。
到了郎甲,从间道逃回的溃卒口中,得知北宁的详细情形。法军由扶良大举进犯北宁时,赵沃和黄桂兰各领亲兵,督促守城四营在城东十里迎战,双方僵持不下,而黑旗军在后路观望。黄桂兰派人求援,刘永福的黑旗只招展了一会,就让法军起了戒心,攻势顿见缓和,但是刘永福却不肯有进一步的行动,亲持令旗,在各营巡视,只勒兵不发。前营黄守忠忍不住想出队,也让刘永福喝止住了。
事急无奈,黄桂兰悬犒赏二万两银子,刘永福置之不理。就在这时候,法国炮舰驶入涌球江,拉炮上岸,曳到涌球山顶,居高临下,轰击北宁。一连三炮,都打入北宁城内,市面大乱,越南的北宁总督张登憻,仓皇而遁。后方有变的消息传到阵前,军心大乱,赵沃和黄桂兰想全师而退,已办不到。
逃是逃回城了,但想守已守不住,黄桂兰一看这情形,关起房门,悬梁自尽,为他的部将救了下来,提着广西提督的大印,匆匆扶他上马,退向北宁以北的太原。第二天,刘永福的十二营亦退到太原,见了黄桂兰自不免愧歉。他的意思是想让黄桂兰和赵沃吃点苦头,到最危急时,才出兵相救,一则报宿怨,再则炫耀黑旗军的战力。那知后方突变,而前方的四营又太无用,以致误丧北宁。
在谅山的徐延旭,对刘永福还抱着极大的期待,而捷报未至,老韩却已回来缴令了。
“回来得这么快?”徐延旭问:“信投到了没有?”
“没有。”
徐延旭大惊:“为什么不投?”他定睛看着老韩,有了新发现:“你怎么搞得鼻青眼肿的?”
这是为关千总揍出来的伤痕。两个人走到谅江,听得对岸已有炮声,老韩胆怯,不敢渡江。
“你不去随你,俺去。”关千总将手一伸:“你把抚台的信跟令箭给俺!”
老韩不肯给,不然对徐延旭无法交差。“不行!”他悍然答道:“信是交给我的,我说不投就不投。”
“拿来!”关千总脸一沉,“你不识相,别怪俺不客气。”
“你敢怎么样?”老韩比他还狠,“莫非还敢揍人?”一句话未完,脸上狠狠着了一掌,“你当俺不敢揍你!”关千总下面又是一脚,将老韩踹倒在地,一面拳打足踢,一面骂道:“入你奶奶的!揍你个小舅子。徐抚台瞎了眼,尽用些忘八蛋。俺,”他将头上的大帽子取下来,使劲往地上一摔:“俺不做他的官了。俺去投滇军。”说完,他重又捡起大帽子,掸掸灰尘,戴在头上,大踏步沿谅江往北,去投岑毓英。
这是很丢脸的一回事,老韩当然不肯实说,好在关千总已投滇军,撒谎不怕拆穿,便支吾着答道:“路上不好走,摔了一跤。”
“信呢?”徐延旭指着他的手问:“你拿的什么?”
“信没有投。我想了又想,不投比投好。”
“什么?”徐延旭气得脸色发白,“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也、也罢,你先说个道理我听听!”
“我自然有道理。”老韩象青蛙想拒捕似地鼓起了肚子,“我怕信里有骂老刘的话,投了惹他发火,所以不投。”
“嘿!”徐延旭连连顿足,“你真是自作聪明!我骂他干什么?我信里是许他的花红,克复北宁,赏两万银子。你、你,”他揎一揎衣袖,一只指头直点到老韩的鼻头上,“你误了我的大事!我可再容不得你了。”
老韩一听这话,心往下一沉,看来是要军法从事。照平日言听计从的情形看,却又不致于如此。不过,无论如何已闹了个大笑话,传出去不好听。事急无奈,只有横起心在没道理中找出一个道理来。
“那知道是这么一封信?平常提起刘某人就骂,谈到黑旗军也骂,人家自然当这封信里没有好话。”说完,将信和令箭往徐延旭怀里一塞,昂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