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战争与和平之间的苏联人民和斯大林,1945(第7/19页)

尽管有了从北冰洋运来的援助,但苏联官员和军方中仍然有许多人认为,美国是在有意拖延,要等到俄国人消灭了大部分德军之后,或者也许是德国人消灭了大部分苏军之后,自己才会在欧洲发动攻势。在苏联精英看来,苏联为战争作出了巨大贡献,美援乃是对它的回报;因此,他们从未觉得有必要表示感谢并对自己的美国盟友礼尚往来。这也是让与他们打交道的美国人十分不满的原因之一。1945年1月,莫洛托夫正式向美国提出贷款请求,只是它听起来更像是要求而非有求于人的请求。这让一些美国人很是反感,也让其他美国人愤愤不平。结果,莫洛托夫又一次拒绝了“讨要主人桌上的残羹剩饭”。在苏联高层还有一种看法,认为给苏联贷款符合美国的利益,因为这样可以预防美国经济在战后不可避免的衰落。在一群理想主义同情者的帮助下,苏联情报人员刺探到了美国的工业和技术秘密。苏联人就像是这样一群客人——他们得到了主人的慷慨帮助和热情招待,但即便这样还是无礼地偷走了主人作为奖品得到的宝贝。

罗斯福把苏联当作平等的伙伴和大国来对待的政策,骄纵了苏联官僚。1944年底,斯大林要罗斯福同意恢复“被日本在1904年的背信弃义的进攻所侵犯的俄国以前的权利”。罗斯福同意了,甚至都没有坚持要仔细考虑一下。斯大林对苏联驻美大使安德烈·葛罗米柯(Andrei Gromyko)满意地说:“美国采取了正确的立场。从我们与美国未来的关系来看,这一点很重要。”莫斯科有许多人指望苏联在东欧的计划也会得到类似的迁就。1944年底,苏联情报部门的首脑们认为:“对于这些(东欧)国家战后的前途,无论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都没有清晰的政策。”

大部分苏联官员都相信,美苏之间的合作在战后还会继续,尽管这其中可能会遇到一些波折。1944年7月,葛罗米柯认为,“在我们与美国的交往中,虽然有可能会时不时地出现这样那样的困难,但两国之间战后继续合作的条件肯定是存在的”。李维诺夫把“防止英美结成反苏集团”视为苏联对外政策的主要任务。他期待在美国退出欧洲之后,伦敦与莫斯科之间有可能达成“友好协议”。而莫洛托夫本人当时也这么想:“与美国保持同盟关系对我们是有利的。这一点很重要。”

无数的苏联精英与普通公民当时是怎么想的,这方面只有一些零星的资料。不过,苏联报纸和中央当局在1945年收到的许多来信中都问到一个问题:“美国在战后还会帮助我们吗?”

在罗斯福的帮助下,雅尔塔会议成了斯大林在政治上最辉煌的胜利。苏联官方从上到下都显得信心满满。外交人民委员部在驻外苏联外交官中传阅的雅尔塔会议成果备忘录中写道:“在有争议的问题上谋求妥协的倾向明显。我们认为此次会议是非常积极的,尤其是在波兰和南斯拉夫问题上,以及在战争赔偿问题上。”1945年4月,美国人甚至也没有与苏联人争着攻打柏林。斯大林为此还私下里夸奖了欧洲盟军司令德怀特·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将军的“骑士风度”。

事实上,就在罗斯福对苏方意图的怀疑开始与他想在战后继续合作的愿望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去世了。罗斯福在听说了苏联人在东欧的占领手段后十分愤慨。他气愤地与斯大林就所谓的柏林事件交换了意见。总统在1945年4月12日的突然辞世,也让克里姆林宫非常意外。莫洛托夫到美国人在莫斯科的驻地斯帕索宫(Spaso House)吊唁时,“看上去深感悲痛和不安”。斯大林的传记作者之一表示,就连斯大林对于罗斯福的去世也是心绪烦乱。这位战时的伟大而熟悉的伙伴,并且在和平时期也有可能如此的伙伴走了。新总统哈里·杜鲁门(Harry S. Truman)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这位密苏里州的政治家有些话让苏联人听起来很刺耳。莫洛托夫对于自己1945年4月23日与杜鲁门第一次打交道就发生激烈冲突所做出的反应,正是出于这种担心。杜鲁门当时指责苏联人违反了在雅尔塔就波兰问题达成的协议,而且甚至没等到莫洛托夫的抗辩就中止了会谈。震惊不安的莫洛托夫在华盛顿的苏联大使馆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给斯大林写了一封电报,汇报此次会谈的情况。当时也参加会谈的葛罗米柯觉得莫洛托夫“担心斯大林在这件事上会拿他当替罪羊”。最后,莫洛托夫决定让这件事过去:在他的与杜鲁门会谈的记录上,对于总统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莫洛托夫的灰溜溜的离开只字未提。

很快,在美国的苏联情报人员就开始报告说,华盛顿对苏联的态度发生了危险的转变。他们了解到那里有许多集团,尤其是天主教组织和劳工组织,再加上两大政党中大批反对新政的组织,在美苏结成伟大同盟期间,骨子里仍然反共反苏。这些集团一心想断绝与苏联的任何联系。一些军队指挥官[柯蒂斯·勒梅少将(Curtis Le May)和乔治·巴顿将军(George Patton)等人]公开说,打败了“德国佬”和“日本人”之后,就“干掉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