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近卫军的谢幕,1980~1987(第8/24页)

与国内政策不同的是,对外政策成了戈尔巴乔夫改革的最初的舞台。尽管1981年至1983年间的国际形势依然十分紧张,但政治局与大多数苏联官员都不希望与西方的对抗再度失控,而是希望重新回到缓和的轨道上来。总参谋部、外交部、克格勃和军工委员会的某些官员和专家也开始明白:苏联的行为无意中成了堵死缓和之路的原因之一。在中欧部署SS-20中程导弹的决定和入侵阿富汗的决定受到越来越仔细的检讨。在官僚系统内部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势头,要求恢复已被取消的与美国和北约的谈判。甚至在契尔年科1985年1月去世之前,安德烈·葛罗米柯就会见了美国国务卿乔治·舒尔茨,并就美苏武器谈判的框架达成一致。1985年4月,政治局停止了对SS-20导弹的部署。

出于个人的与政治的原因,戈尔巴乔夫一心想早点在外交事务上取得成功。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说,自己很早就决定,“要对对外政策做出重大改变”。他解释说,主要原因在于,如果没有“有利的国际环境”,“经济生活与政治体制的改革”就行不通。总书记把国内政策委托给叶戈尔·利加乔夫和尼古拉·雷日科夫,并迅速采取措施确立了自己在外交事务上的最高地位。第一步就是削弱葛罗米柯在该领域的影响力。戈尔巴乔夫让格鲁吉亚党的书记爱德华·谢瓦尔德纳泽而不是葛罗米柯的副手科尔尼延科和多勃雷宁担任外交部部长。谢瓦尔德纳泽对外交事务一无所知,但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就一直深得戈尔巴乔夫的信任。到1987年的时候,戈尔巴乔夫和谢瓦尔德纳泽在一帮忠实的助手的帮助下,已经完全控制了外交政策的制定。

正是在外交政策的讨论中,戈尔巴乔夫首次提到了需要“novoe myshlenie”(新思维)。这个词与“perestroika”一样,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可以作极宽泛的理解。戈尔巴乔夫的同事和党内精英在几十年的思想运动中已经变得犬儒化了,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以为这纯粹是一种说辞,至多也只是一个吸引人的宣传口号。他们错了。对总书记而言,外交政策不仅仅是为了给国内改革赢得喘息机会的工具,也是变革的手段。他想让苏联对外开放,并由此克服斯大林遗留下来的仇外与孤立的倾向。必须对意识形态的陈词滥调提出质疑,如果需要的话还要取消。很快,“新思维”就成了彻底重估意识形态的同义语。

起初,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是如饥似渴的阅读的产物,这其中包括为党的领导层翻译并限量出版的西方社会主义政治家和思想家的著作。他还很喜欢与自己信任的下属一起,在私人聚会上进行开诚布公的讨论。进行这种讨论的小圈子包括他的妻子赖莎(Raisa)、亚历山大·雅科夫列夫、瓦列里·博尔金(Valery Boldin)、叶夫根尼·普里马科夫(Yevgeni Primakov)和爱德华·谢瓦尔德纳泽。在这个私人圈子中,赖莎是个关键性人物。其他政治局成员的配偶都安于家庭主妇的角色,没什么抱负,但赖莎跟她们完全不同,她自诩为“六十年代的妇女”。跟戈尔巴乔夫一样,她也是1955年毕业于莫斯科大学的大学生,受到过社会学的训练,在细节和系统化上有追求完美的激情,并积极介入文化和思想的发展进程。在1978年戈尔巴乔夫进入苏共中央书记处、夫妇二人从斯塔夫罗波尔搬到莫斯科的时候,赖莎“立即投身于学术讨论、研讨会和各种会议当中”。她还加入莫斯科大学和哲学研究所的毕业生网络,那是她从1950~1955年的时候就已耳闻的。每天晚上,往往是在参加了政治局会议或其他重要的会议之后,戈尔巴乔夫都带着他的妻子出去散步,一路上讨论当天发生的各种事情并经常会有一些新的想法。“要是没有她的建议,他就无法作出决定。”一位苏联高级官员后来告诉杰克·马特洛克。

雅科夫列夫是这个核心圈子中的另一位关键成员,而且也是其中在才智上最有抱负的人。他早先是苏共的意识形态工作者,1958年在哥伦比亚大学做过交换生,后来又成为中央意识形态与宣传部的代理部长。他与其他人一起在媒体上发起了充满敌意的反美运动,同时也抵制苏共内部日益明显的新斯大林主义倾向和保守主义的民族主义倾向。1971年,他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被降级发派到加拿大担任大使。他在“流放”时暗中把自己改造成具有改革意识的社会民主派。1985年底,他建议戈尔巴乔夫深化政治改革,目标是废除一党制。结果,就像他回忆的那样,围绕是否需要抛弃列宁主义和斯大林主义关于阶级划分的学说,围绕是否需要紧紧抓住“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生活在一个相互依赖、充满矛盾但归根结底是一个整体的世界中”发生了争论。总书记还没准备好要迈大步子,但他专心听取了雅科夫列夫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