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9页)
孙二爷吸了口水烟,慢悠悠地回答:“那来顺,你一家老小扎脖子不碍我的事儿吧?你那几个孩子又不是我揍出来的,吃不上饭也是你自己没能耐,养不起就别生,别他妈的光顾着炕头上舒坦……”
那来顺急了,他涨红着脸大声回嘴道:“二爷,您这是什么话?我那来顺穷就该死?连生孩子都是罪过,您得讲理是不是?不能上来就骂人哪。”
“哟嗬?大裤衩子,几天没见,你倒是长行市了,怎么着?我骂你了又怎么样?瞧你这穷相儿,你也配养孩子?我要是你,就拿把刀把裤裆里那玩艺儿剁下来,省得它净添乱。”
那来顺再也忍不住了,他吼了一声:“姓孙的,你别他妈的欺人太甚,老子和你拼了……”他不管不顾地向孙二爷扑过去。
孙二爷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当年在天津卫为了争地盘儿他还和对手滚过钉板呢,打架玩命更是平常事,他没练过什么功夫,靠的是心毒手狠敢使黑招儿,架打多了倒也练出一些技巧,知道一出手该往对手哪个部位打,一般人还真不是他对手,空有一身蛮力的那来顺哪里知道孙二爷的厉害,在他扑过去的一刹那,被孙二爷一脚踢中裆下,他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裆部疼得蹲下身去。孙二爷不愧是沙场老将,他一招儿得手便不容对方有半点儿喘息的工夫,又是一个窝心脚踢在那来顺心口上,那来顺被踢得仰面摔倒,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车夫们一拥而上,连求带劝地拉开孙二爷,此时孙二爷方显出天津混混儿的本色,旁人越劝他越来劲,他从里屋抄出一把斧子高举过头顶,口口声声要活劈了那来顺,劝架的车夫们生怕出了人命,便死死抱住孙二爷,从他手里抢下斧子。其实连文三儿都看出来了,孙二爷此举完全是虚张声势,以疯撒邪,混混儿可以死缠烂打,可以泼皮耍横,唯独没有杀人的胆儿,要真有这点儿狠劲,他早改行当土匪强盗了,孙二爷无非是想造点儿声势罢了。
看见那来顺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文三儿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痛快,就凭这个,他每天多交两毛钱都认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不认又怎么样?别看拉洋车这活儿连下九流都算不上,可要是哪家车行富余出一辆车来,抢着来赁车的人能打出活人脑子来,这年头儿,想吃这碗饭的人多了去了。
那天文三儿没等事情结束就走了,没看见那来顺是怎样从地上爬起来的,听说是那来顺向孙二爷说了软话,因为孙二爷执意让他滚蛋。那来顺也是个明白人,赌气谁都会,可如今这年月能有个拉车的活儿就不错了,装好汉可顶不了饱。孙二爷收取押金的目的达到了,又揍人出了气,索性就做出大度的样子,表示不再追究。
徐金戈和杨秋萍以夫妻的名义在“南山堂”西药店过上了日子,两人在公开场合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尤其是杨秋萍,别提有多贤惠了,在外人面前给足了徐金戈的面子。而徐金戈也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颐指气使地把杨秋萍支使得团团转,动辄还训斥几句,杨秋萍气得暗自咬牙,但当着外人面却不敢发作,还得装出低眉顺首的样子。
回到家里,杨秋萍的大小姐脾气便暴露无遗,她懒得做家务,屋子里脏乱得像个猪圈,以至于徐金戈都看不下去了,只好自己收拾。杨秋萍也不会做饭,连煮个面条儿都会把锅底烧穿,徐金戈还说不得,说一句她顶一句,惹急了她便甩出一句:“你以为自己是谁,还真拿自己当丈夫?要不是为了抗日,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徐金戈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婆,你要真是我老婆,我一天揍你三次,不信就管不了你。”
杨秋萍建议:“要不还是请个佣人吧,你这个掌柜的也不能太寒酸了。”
徐金戈马上拒绝道:“不行,这里又是枪又是爆破器材的,你瞒不过佣人的眼睛,走漏了风声你我谁也跑不了。”
杨秋萍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两人自从结成假夫妻以来,时刻都生活在高度警惕之中,连睡觉时都把上了膛的手枪放在枕头下,生活在日本人占领的北平城中,到处弥漫着恐怖气氛,稍有不慎便会带来杀身之祸,环境实在太恶劣了。杨秋萍说过,一旦身份暴露,她绝不会让鬼子活捉,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留一颗子弹,日本宪兵队的审讯室是个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地方,她对此早有耳闻,万一被捕她担心自己挺不下来。
而徐金戈是个职业特工,他对各种恶劣环境早已习以为常,但凡干这行的人都不大在乎生命——别人的生命,也包括自己的生命。他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干成大事。依照徐金戈的想法,最好是组织一两次行动,把日本驻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及其日本驻北京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喜多诚一的项上人头摘下来,只杀几个汉奸没多大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