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7/8页)

“你能试着揣测纳兹鲁拉的妻子是怎么失踪的吗?”

“我认为她并未失踪。”

“有什么传言吗?”

“我从来不听信传言。”

“就是说,你听到过传言。”

“米勒先生,我从来没听说过她失踪了。”

“没有吗?”

“我为什么非得听说过这个呢?”他不耐烦地问道,“他们去年七月就离开这里去比斯特堡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再没见过他们。”

“她还不错吧……你认识她的时候?”

“不错?”他生气地问道,舔着手指头,“谁不错?也许她正谋划着杀掉丈夫,然后跟骆驼生个孩子。在阿富汗,你能点出哪个人来,说‘那个人还不错?’她挺健康的,笑的时候比哭的时候多,穿着打扮也挺好。”

“你怎么知道她有时候哭?”

“我不知道。每次我看见她,她都是笑着的。”

很明显,他想尽快结束这场问话,但是我忍不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她原来在西方世界的名字吗?”

史迪格里茨医生把那块他一直当叉子用的馕扔进嘴里,咂巴着嘴说:“别问了!吃东西!”他又灌了一气啤酒。

这一大口啤酒让他放松了下来,他意味深长地问道:“米勒先生,你可曾琢磨过,为什么在这些地方,给小偷砍手是如此严厉的刑罚?你没想过?这种刑罚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总是砍右手。在这饭馆里四下看看,也许你就有点明白了。”

这间灰扑扑的饭馆里大概有十五个就餐区域,里面的每个人都在吃肉饭,但是我没看出这有什么关系。史迪格里茨解释道:“他们都是用右手吃饭的。看!”他指着一块毯子,旁边围着五个大胡子阿富汗人,正在从一个普通的饭碗里拼命刨饭吃,每个人用的都是右手。他们从来不用左手。

“我不明白。”

“从饭碗里吃东西,只能用右手,”史迪格里茨闷闷地说道,听上去活像个德国教授,“因为一个男人如厕时,得用左手把自己弄干净。在缺少水源的地方,这么做其实很聪明。”他又喝了一口啤酒,说道,“砍掉人的右手,这种刑罚非常恐怖。这就等于是自动把他从饭碗旁边撵开。”

我刚要问他这件事的用意何在,这时我看见两个男人在广场一角架起一串灯来。“那边怎么回事?”我问道。

“跳舞用的,”他解释说,“因为春季庆典的缘故,那些跳舞的男孩子们会到这里来,那些肮脏的小怪物们。”

我给他讲了我在卡车上看见的那一小队人,他把空啤酒瓶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就是那种人。他们全都一样。污秽的畜生。”

“我看见的那些看上去挺干净的。”我抗议道。

“干净?没错。甚至还喷了香水。但是他们都是残忍的小鸡奸犯……搞屁股的。他们一进城,就制造出深重的罪恶。”

“你真让我吃惊了。”我喘了一大口气说。

“我本不该说的。如果你的社会不允许有女人,那么男人就必须自愿充当女性的功能。”

“我那天还在说这件事呢。但当时不是这个情形。”

“正是这个情形,”史迪格里茨不耐烦地说,“我们这些漂亮的小舞男全都是些肮脏的小婊子。要不然他们怎么穿得起那些衣服?”

现在灯光已经就位,还划出了舞台区,周围已经开始聚集起几百个戴头巾的男人,有几个还戴着土耳其毡帽。有一条小巷用来当作衣帽间,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我认出他就是卡车上的那个,他开始讲起话来。

“咱们去看看那些小妖精吧。”史迪格里茨建议道。我们两人慢慢地穿过广场,加入了人群。我们刚好听见讲话的人向我们保证,他把全阿富汗最棒的舞蹈演员带到了坎大哈,他们刚刚在喀布尔为国王进行了一季演出。五位乐师走上台来,是一些岁数比较大的人,有吹笛子的,有打鼓的,还有人演奏一个篮子形状的提琴,上面至少有二十根弦。他们演奏的音乐有一种哀怨悠长的典型东方韵味,但同时也有一种激烈的节奏,和中国或者日本的音乐又完全不同。这是悸动在高原地区的音乐,是印度、蒙古和希腊音乐的变种。乐声妩媚,节奏激越。

“我一直热爱音乐,”史迪格里茨说道,“这些男人演奏得很好。”他们演奏了几分钟之后,音乐使人群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大家不再交谈。人们的身体开始摆动起来,一种兴奋感升腾起来,几乎触手可及。随着一声喊叫,两个小伙子身穿花哨的条纹服装从小巷子里跳了出来,开始跳起一种旋转舞蹈,随着舞蹈动作,他们的长头发几乎在头上竖立起来。与西方舞者不同,他们的躯干控制力更强,而四肢和头的舞动则比较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