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8/9页)
“我认为是那件外套……给故事来了点睛的一笔。”
“我已经把这个事件抛在脑后了,”努尔说,“你别把这件事当作阿富汗人正常的生活方式。”
“那么,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谈谈吗?”我问道。
“你我之间,永远都可以。”努尔回答说。
“那天我跟沙・汗谈话时,他露出口风,说他听到一些传言,艾伦身上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太奇怪了,事实上他都不愿意再说一遍。”
“什么传言?”史迪格里茨医生插嘴说。
“就是头一晚我问你的那件事。”
“我告诉过你了。我没法猜。”他不高兴地说,又开始喝他的啤酒。
“你能猜猜吗?”我问努尔。
“正如我告诉过你的,她离家出走,死在路上了。”
“你打心眼儿里相信她没死在激进派的毛拉手里?”
努尔真的被激怒了。“米勒大人,”他抗议说,“你上个星期在加兹尼城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发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我们刚才目睹的事件,”我冷静地说,手指着那具太阳落山之前得一直放在地上的无头尸体,“让人不得不再反思一下以前的答案,难道不是吗?”
“如果那些答案已经被确认了,就不用反思了。”努尔回答说。
“但是那几个毛拉呢?”我重复道。
努尔开心地笑了。“那两个毛拉正好是我们最好的牧师。他们严格按照阿富汗的习俗行事,但是他们知道,这样的公开处决不会永无止境地进行下去。如果像你我这样的人要阻止这样的事情,时机来临的时候他们会站在我们这边。”
“他们会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我有一个兄弟就是毛拉,是个比我优秀得多的公民。”
“我想要见见他。”我突然说。
“我们回到喀布尔之后,你会见到他的,米勒大人,如果你认为伊斯兰教会放任你看见的那件事情,那么你并没有理解阿富汗的秘密。”
“真他妈是个高尚的宗教,”史迪格里茨医生用普什图语插嘴说,用普什图语骂脏话其实很有趣,“实际上,我去年也开始信仰伊斯兰教了。”
“真的?”我毫不掩饰我的惊讶。
“干吗不信呢?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的家。这个国家令人振奋,宗教也相当深刻。”
“你抛弃了基督教?”我厌恶地问道,没有掩饰我的语气。
“我再说一遍。”他开始用的是普什图语。然后,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他又改用法语。“我再说一遍,”他用法语说,“干吗不信?宗教又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东西。在特定的时间、特点的地点总要发挥点作用。如果它不发挥作用,就不是好的宗教,你就得信别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基督教在德国是怎么发挥作用的?整个社会都变态了,它却还允许?大规模屠杀呢?对人性的可怕背叛呢?当我到达赫拉特的时候,我发誓,‘如果基督教在这儿不如在慕尼黑好用的话,那么他们这儿信什么教,我就跟着信什么教。反正也不会更糟。’实际上,伊斯兰教相当不错。”
努尔又说了一句让我大为惊讶的话。“我想你应该知道,艾伦・杰斯帕也成为穆斯林了。”
我还没说话,史迪格里茨医生就说:“聪明的姑娘。上次我看见她的时候,我俩谈过这件事。她说她在新的信仰里找到了慰藉。她管这个叫做‘沙漠信仰’。我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她说对于那些星期六大吃大喝、然后晚上和人私通、周日又打高尔夫球的人来说,基督教已经成了一种很方便的脱罪仪式。”艾伦的这番描述用法语说出来,给人的印象是聪明、阴险又深刻,“她说她需要一种离本源近得多的宗教。她说了一件事情,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指出,伊斯兰教、基督教和犹太教都起源于沙漠地区,在那里上帝似乎离我们更近,生死之事显得更加神秘莫测。她说我们本质上都是沙漠动物,生命本来就理应是残酷的。如果我们生活在费城或者慕尼黑这样的绿洲里,我们就会堕落沉沦下去,而远离我们的本原。”
“你会回慕尼黑吗,如果你有这个自由的话?”我问道。
史迪格里茨医生不满地看着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说出任何话来暗示他被禁止回到德国去,不过,他是如此醉心于他的新世界,这只能让人得出这一个结论,而现在则被我公开地说了出来。他为此感到十分生气,用德语回答道:“不,我永远不会回到德国。”然后又用普什图语翻译了一遍。
这时候,肉饭端上来了,油滋滋、热腾腾,配上松子和葡萄干,虽然刚观赏完斩首仪式之后我还没办法对食物动什么念头,但是时间一长,我又饿了,于是我们都把手指头伸了进去,在三个人之间产生出一种粗粝的兄弟之情。史迪格里茨医生时年四十岁,努尔・木哈姆德三十二岁,我则是二十六岁,但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自己愿意尽量维护的品行,我们越来越尊重彼此,我很高兴能跟他们在一起。实际上,在处决仪式之后能跟他们一起共进晚餐,我感到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