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8/8页)

他似乎也认出了我,于是转身走到门口,发出了几句我没听清楚的命令。然后他转回身,其他男人拿着木头片和一些工具走了进来,把东西都放在房间中央,生起一个大火堆。

火堆终于熊熊燃烧起来,烟从天花板上的一个洞飘了出去,那三个普文达女人迈着我在加兹尼城欣赏过的那种狂放不羁而又优雅无双的步伐走了进来。她们身着精美的灰衬衣和黑裙子,与我近在咫尺,身上又没穿罩袍,因此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们,发现这些女人非常健美。虽然她们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算不上艳丽,但是的确十分健美。

她们围着火堆就坐之后,另一个普文达人走了进来,这个女人不仅健美,她身上有着令人痴迷的魔力。这是个编着辫子的野丫头,约摸十七八岁年龄,身穿红色的裙子和粉色的衬衫。我们互相注视着对方,我认出那就是在加兹尼城追赶山羊的那个姑娘,我看到她的鼻子上没穿鼻环,她的脸上光洁干净,表情生动。她向火堆走去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似乎是在微笑,好像也认出我来了似的,举手投足间那股优雅的劲头儿让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些随时都能闪转腾挪的瞪羚,我们就这样互相注视着对方,直到挎着子弹带的男人粗暴地喊道:“蜜拉!”然后那个女孩走到他跟前,听他指示了几句,这回我又没听清楚。

她要不就是不明白首领要她干什么,否则就是觉得他说的不对,反正她一脸迷惑地站起身来,首领推了她一下,喊道:“蜜拉,照我说的做。”他硬推着她走出了商队客栈,我只好猜测他对于她如此招摇大胆地走过我的面前感到十分生气,但是我错了。

过了一会她又出现在门口,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位金发美女,她面容姣好,有着一双顾盼动人的蓝眼睛。虽然她穿着黑色衬衫,还戴着手镯,但是很明显她不是普文达人。这必定就是艾伦・杰斯帕了——由于长途跋涉而晒得肤色黝黑,身材苗条,生气勃勃,比她的照片看起来还要有个性。

在这以前,我想象中的艾伦长相如何,我已经不大想得起来了:我模模糊糊地认为她应该是那种生性冷淡的人,或者一看就神经兮兮的,要不就是对性爱避之唯恐不及,再不就像那些处处跟别人对着干的大学女生一样,干脆就是个怪物。她不是以上提及的任何一类人。那些用来描述不食人间烟火的革命主义者的陈词滥调,在她那张光洁美丽的面庞上丝毫找不到踪迹,我仿佛又听到情报部门的理查德森在使馆里说的那句话:我肯定会愿意跟她约会,她迷人极了。

于是我终于明白,在沙漠里,当她丈夫被问到她是否还在阿富汗时,为什么首先看了看东方和西方的星辰,并从中判断出他的妻子会在这个季节里随游牧民族的迁徙回到本国。任何认识艾伦・杰斯帕的男人都会牢牢记住她的迁徙路线。她离家出走,正是跟着这群普文达人跑了,我走上前去,想要自我介绍一番,说我是来营救她的。但是未曾开口,她就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已经知道我是谁似的,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我身边,来到还晕头转向地躺在地上的史迪格里茨身旁。

我记得一清二楚,她动了动嘴唇,刚要说出一个单词,但是终究没发出声音。她又试了一次,喊道:“史迪格里茨医生!”他抬头看了看来人是谁,带着点一蹶不振的样子,把脸转向一边,不愿意看到这令他难以置信的场面。

她跪在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还好吧?”她问道。

“纳兹鲁拉太太,我简直不能相信……”

她扶着他,让他站稳,然后突然丢下他转向我这边,绣了花的亚细亚式帽子里露出了一绺金发。她站在我面前,温文尔雅地说道:“我是艾伦・杰斯帕,您一定是美国大使馆的米勒先生。”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们的人在加兹尼城处决的时候跟踪过你。”她解释道。

不知为何,她那从容不迫地神态让我有点恍惚,我不知道如何作答。“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我结结巴巴地说。

她挤出一个微笑,说道:“那些野蛮人待我非常不错。”然后她走到那个高个子首领身边,自然而然地用自己的手臂挽住他的,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一个女人只有与男人朝夕相处才会有如此动作。艾伦・杰斯帕跟着游牧民族的驼队私奔了,传到喀布尔的沙・汗耳朵里的流言一定就是这样。怪不得他不肯亲自说出来,也不愿意在我们使馆的记录中让自己跟这条传言有什么瓜葛。

“这位是祖菲卡。”艾伦宣布。

“你们两个的恩怨了结了吗?”大个子游牧人问我和史迪格里茨。我们点点头,于是他喊道:“那么咱们开饭吧!”这就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游牧民族共同进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