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7/9页)

但在一切定下来之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原因让我觉得有责任提醒史迪格里茨,告诉他所冒的风险,我把他领到桌子旁边说:“对于我来说,这件事很简单。如果福布罗根生气了,他只能把我遣散回家。我愿意赌上一赌,因为从他说的话里我认为他能理解我。而你,医生,如果你惹恼了阿富汗政府……”

“我是个病人,米勒先生,”他小声说,“你知道的,病得不轻。除非我能找到重生的方式……”

“你有可能被逐出这个国家,”我警告他,“你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

“除非我能脱胎换骨……”

“对于科契人来说,你是个很大的累赘。”我指出。

“祖菲卡知道这个,”他争辩说,“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

“他问过,你在卡比尔有没有用。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德国人回答说,“但是我必须加入这段旅程。这将是我的救赎之旅。”然后我们就回到大家那里去了。

这时候,蜜拉跑到我身边,就着火堆的余烬说:“科契人希望你加入我们当中,米勒。”然后她又用英语说,“我也希望你来。”

“我会加入你们当中的。”我说。

我们围着这即将燃尽的火堆坐着,我又给大家讲述了一遍柱子的故事,艾伦回应说,这没什么让人惊讶的,只不过是在一长串暴行中又添了一桩而已。祖菲卡检查了那些露出来的头骨,其他人看到那些尸体被封在柱子内部,都啧啧称奇,但是似乎没有谁感到惶恐不安。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疑问:假设纳兹鲁拉带着营救队来到这里怎么办?我得跟他们一起走。假设大使本人从香港回来后发现了这一切,大发脾气怎么办?那样我在国防部的前途可就完蛋了。假设沙・汗从官方渠道提出抗议怎么办?那样我就得像那两个海军陆战队员那样卷铺盖走人了。这时候,我听见祖菲卡那雄浑有力的声音喊道:“我们明天早晨四点钟出发。”不知怎的,听了这话我心里安定了不少。纳兹鲁拉不会来干涉我的,我一旦跟科契人上了路,那么无论大使和沙・汗怎么想,都无所谓了。在我抵达喀布尔之前,他们什么招也使不出来。

科契人驼队开拔时那吓人的吵闹声吵醒了我。骆驼们抗拒着,但背上还是被装上了货。黑色的帐篷已经收起来折好了。院子里的牲口们被赶到小路上,孩子们也被分配了任务,他们可不能磨磨蹭蹭,否则就得吃上祖菲卡几记老拳。就算我先前曾经认为游牧民族生性懒惰,这种想法在那天早晨也烟消云散了。

正要离开驼队旅社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纳兹鲁拉曾经非常仔细地留下了一条口信,给其他人解释他的行踪,以及他已经发现的事物。我觉得也应该对他以礼相待,于是潦草地写了一张便条,简单地说了我已经找到了他的妻子,她状态不错,而且我已经与一支科契人的商队出发去徒步旅行了。他会把消息发给我们的大使吗?“这下老头子回来可要费一番心思了。”我笑了起来,但是当我告诉祖菲卡我的打算时,他突然变得脸色苍白——也就是说,他的脸色差不多变成了白色——然后命令我待在原地,让他和其他首领商量一下。过了一会他回来了,身上抖得厉害,然后让我重写一张便条,不要提及任何科契人的事情。我照做了,然后他让艾伦念了便条,但是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她意味深长说:“这张便条的作用也就是这么多了。”但是他又小改了几处,才让我拿着一根线走到吉普车旁,把便条绑在方向盘上。

在黑暗中,我们开始向北进发。亘古不变的商队,行进在亘古不变的土地上。走在最前面的是穿着方格马甲和法国外套的祖菲卡,他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别着匕首、德国步枪和皮质子弹带。后面的骆驼上有几个婴儿和一位害了病的、五十好几的老妇人。剩下的人都是步行,他们迈着缓慢悠闲的步伐,边走边照料着羊群,还把那九十一头骆驼排成一行。那些嘚嘚作响的是背着背篓的驴子们,后面是穿着粗笨军装鞋的艾伦・杰斯帕和穿着凉鞋的蜜拉。

队伍里最忙活的人要属贼眉鼠眼的马福隆了,他来来回回巡视着那排骆驼,拍拍这个,摸摸那个,检查着那些丑陋的牲口,看它们的货物有没有背好。不久我就发现,每天徒步行走的时候,有一些骆驼对马福隆满腹怨言,他本来就手忙脚乱,这下可就更加苦不堪言:这些难看的牲口们不肯起身,也不肯躺下,动不动就脱离商队自由行动,还会打架、发怪声、不听话。看着马福隆拼尽全力把骆驼排成一排的样子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