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8/9页)
在黎明时分阳光的照耀下,艾伦的亚麻色头发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辉,她知道,自己在肤色黝黑的科契人中是个大美人,于是带着骄傲的神情走来走去。她学会了一种矫健的大跨步的走路方式,宽阔的肩膀在晨曦中轻快地摆来摆去;但是她并不是唯一的美人,跟她并肩阔步的还有一头乌发的蜜拉,首领的女儿,也自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她本能地感觉到我在注视着她,觉得相当得意,我时常看到她跟艾伦咬着耳朵,手指着我的方向。
我们一天大约要走十四英里。沙漠行程不算在内,因为必须在夜间穿越沙漠。我们从拂晓时分一直走到中午,在预定的地点休息,多年以来,他们不断地回到这里,搭帐篷、拆帐篷相当于科契人一日劳作的节拍。我主动帮忙照顾骆驼,因为那些性格乖张的棕色牲口仍然让我着迷,我经常一连几个小时坐在那里看着它们咀嚼草料,它们的下颌骨一张一翕,上面似乎什么也没有。
有一次观察那头袭击过马福隆的臭烘烘的母骆驼时,我突然想到,这头眼神茫然、孤立无援的牲口像极了我那居住在波士顿的瑞贝卡阿姨。我仿佛还能听到动身前往阿富汗时,她抽泣着告诉我:“马克,一定要保重。一定要找个犹太人的好姑娘。”就像那头骆驼一样,瑞贝卡阿姨总是埋怨个不停,她的眼睛就像患了黄疸病似的,嘴巴里也总是嚼着什么东西。如果她有一身那样的毛皮,我敢肯定也会是乱糟糟的一团,就像那头骆驼一样。这两位的相似之处让我感到十分诡谲,同样令我着迷。我开始管那头骆驼叫“贝基阿姨”,而骆驼回应我的方式让马福隆气愤不已。它对他又咬又撞,只要马福隆一靠近,就发出痛苦的叫声,随即却转向我温存一番,好像一位任性的老太太。这头骆驼成了我的特殊照顾对象,在漫长的旅途中,我常常走在它的身边。
我的双腿现在变得越来越强壮。我晒得黑黑的,睡觉也特别香。我的胃口大得吓人,身体状况前所未有地好。我暗自想到:怪不得艾伦要加入科契人当中。
但是到了第六天,我对于游牧民族曾经有过的“高贵野蛮人”的幻想烟消云散了。那天我们抵达了商贸小城穆萨达瑞尔的近郊,我们刚搭好帐篷,就有六名科契人和包括“贝基阿姨”在内的四头骆驼进了城,没多久就带着大量的瓜果、肉类、鞋子和其他必需品回来了。那天我们吃了一顿大餐,本来一切都挺顺利,但是到了下午,我正在跟蜜拉说话时,史迪格里茨医生凑到我身边,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我特别想抽烟。这空烟袋快把我逼疯了。你往喀布尔寄报告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从市场里买点烟草?我没钱了。”我回答说,午睡后我帮他想想办法。
我把报告寄往大使馆,然后就在市场里闲逛,寻找按包卖的烟草。一个阿富汗老人说:“我知道我手头有一些,可就是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我刚要空手而归的时候,一个瘦瘦的、满脸谄笑的阿富汗人追上了我,他会说一点英语。
“大人,您有汽车?”
我用普什图语说我没有,于是那个推销员安慰我说:“我有一笔您没法抗拒的生意给你做,大人。您配得上这笔生意。”
“什么生意?”
“等一下您一看便知。”他悄声说道,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带到同伙的货摊上。在那里堆着一些土耳其毡帽和印度纺织品,还有六个比较新的汽车轮胎。“东西不错吧,哈。”他佩服地说道。
我被这些轮胎震惊了。这些东西怎么跑到穆萨达瑞尔来了?然后我在货摊的另一边看到了一个化油器、一个机油滤清器、一个千斤顶、一整套工具和一台吉普车上所能拆下来的所有东西,甚至还有一个方向盘,上面绑着我给纳兹鲁拉的那封信。
“你们从哪儿弄到这些东西的?”我问道。
“今天下午才进的货,”他快活地说,“从俄国。”
“你们确实弄到一笔好生意,”我一边安慰他一边数出了二十来样东西,这些东西都得从我在喀布尔的工资里扣除,“但是你们得过一阵子才能等到顾客。”我提醒他。
他笑道:“五个星期,六个星期。如果没有人要我就给它们运到喀布尔去。”我一想到自己要在市场里把这些还能用的东西买回来,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你们把这些东西运到喀布尔区吧,”我顺着他的意思说,“肯定有人要。”
我一阵风似的跑回营地,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艾伦・杰斯帕。“这些该死的骗子!”我低声吼道,“他们邀请我跟他们一起走就是为了偷走我的吉普车……一块一块地拆下来偷走。”
艾伦拼命忍着,但还是笑了出来。“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请你来?因为你有魅力?”她不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