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9/20页)
现在的局势是:金军以全力封锁天祚帝的出路,三面兜捕他。燕京周围,局势云扰,抗辽义军蜂起,辽政府群龙无首,实际上已处于土崩瓦解的垂亡状态。
正在边境侦事的马政探听到这些千真万确的消息,认为这是收复燕云千载难逢的良机,同时也怕金军先下手为强,分兵南北,略取河北、河东之地,对我国防线构成莫大的威胁,因此立刻飞驰京师奏报。这时王、蔡二相也看到时势紧急,匆忙奏准官家,决定对策:一面仍由赵良嗣、马扩两个接伴金使,继续与他们酬酢宴饮,羁縻时日;一面就派了解这一切情况的马政赍着朝命,前去西军,严令种师道迅即集中全师,限期三月底开往河北前线雄州,听候进止。原定的太原会议取消。如有愆误,即以抗旨论罪。
这不是婉转的疏通,而是严厉的朝命了。官家毕竟是官家,当马政陛辞之时,官家又作了口头指示,以缓和命令中严厉的措辞。官家嘱咐马政到渭州时先去找刘锜,两人会商后,再向种师道传旨。在口头解释时,“务要讲究措辞,使种师道以下将吏心悦诚服,前去赴命。休得严词迫令,寒了他们的心”。同时又给了马政新任务,传达命令后,就留在军中参赞戎务,督同大军克日开拔,免得有所愆误。
屈指计算日程,马政估计到刘锜亟待复命,可能已经启程回京了。因此他一路沿着西去的官道,留心打听刘四厢的行止。却没想到在这深夜中,在这小小的驿站里和他们一行邂逅,这真使他非常高兴。
马政急于要知道西军将领对于伐辽战争的反应,刘锜扼要地介绍了他西行的经过,两人一起研究执行进军令的可能性和困难。马政赍去的朝旨既然如此严峻明确,种师道除了迅速、切实执行以外,别无他途。刘锜估计到马政此去已无重大的阻力,他自己也该早些回京去缴旨复命、等待后令,还要考虑到赵隆晋京的任务,因此决定分道扬镳,各人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在马政、刘锜长篇大论地交谈着的时候,赵隆一反常态,很少插进话去。
“好慌!好慌!”他已经得出带着成见的结论,对他们的计议评价道,“这样匆忙、慌张之间决定的事,哪会有好结果?”
他也对他们的谈话进行分析。他承认时局的确起了急剧的变化,正因为变化这样大,这样迅速,决策者更应冷静考虑,沉着应付。让一缸带着泥沙的水澄清了再去舀,不要急于喝混浊的水,这是他们军部中人处事的原则。宁可失之迂缓,不可失之孟浪。他认为己方平时既缺乏准备,临时又没有周密的计划,匆忙决定,老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怎能打好这一仗?他又找出理论根据,“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这种做法,正犯兵法之大忌。他们对这些不利因素都没有加以认真的考虑,一心只想执行朝命,真可谓是利令智昏了。赵隆是个很难掩盖自己感情的人,当他产生了这种想法之后,听着他们谈话,他的不满情绪不禁流露出来。
在马政这方面,也并没有忘记亲家在座,他几次向赵隆移樽就教,都得到冷淡的反应,于是他明白了刘锜谈到的阻力就是来源于种师道的核心集团,而他这位亲家恰巧就是这个集团的中心人物。他必须承认这个:他们的意见已经有了分歧。可是他没有时间向亲家从容解释了,更不想与他争辩。他们西军中人情逾骨肉,分同生死。不管他们间有多大分歧,到头来总要被共同的利害关系捏合在一块儿的,他以亲切、热诚的态度,回答了他的冷淡、不满,力图冲淡他的气愤,这样就使他在他们相处的关系中占了上风。
直到他们谈完正经大事后,赵隆才说到他这次东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送女儿到东京去完姻,接着就把女儿唤来与公爹见礼。
马政这才想到除了军国大事外,他们间还存在着儿女私事。他满意地看了看已经完全成长的亸娘,连声夸奖:“好姑娘,好姑娘!”借以弥补刚才对她的疏忽。他又转过头来感谢他的老上司、老亲家亲自送亲的盛情,却不明白在这样军务倥偬、刻不容缓的瞬刻里,他的亲家怎么可能离开军队来料理儿女私事。
显然他们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感情、把握战机之缓急是各趋极端的。
但是儿女私事在不妨碍公务的前提之下,也不得不办一下,他抱歉在前道:“儿子目前在京,尚有数月勾留。等到战事一起,不特愚父子必将去前线从事,就是亲家身为种帅左右手,也必要亲莅前线,参赞戎务的。因此婚事只得凑在战前办好。”他特别向亸娘表示歉意道:“时间如此匆促,彼此又都有军务缠身,定不下这颗心来,婚事必然办得草草,亵慢了姑娘,于心更为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