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5/16页)
到了北宋中期的统治者,早已失去开国帝王的创业精神,把这个训练水军的金明池逐步变成游乐场所。每年三月,池水解冻以后,金明池局部开放,称为开池,让成千上万的游客拥到那里去,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好一片升平气象!到得百十年后,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改造修建,金明池已变得面目全非,即使熟悉本朝掌故的人,也早已忘却它的原来用途。只有端阳节龙舟竞赛的一方仍然使用着虎翼军这个传统名义,人们从这条线索中才会淡淡地想起在某一个古老的年代中,它曾经有过游乐以外的正经用途。
北宋政府经营一切消费性的玩乐事项,从来都是不惜工本的,还美其名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小小的外郡州县,有些名胜古迹,就要建造起楼台亭阁,摩崖勒石,以垂千古,何况在首善之区的东京府。偌大的一个湖泊,经过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几代皇帝的加工,不断浚深扩大,并且在它周围围起一道雕花精镂的水磨砖墙,墙内又修建起不少新的建筑,真想把它建成一座人工的瀛洲仙岛、蓬莱阆苑。到了徽宗即位以前,它已接近到完美的程度。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性格,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性格。如果把一座军用的金明池改为游乐场所,并且不断踵事增华的过程看成北宋朝代性格化的过程,这种说法也可以成立。
徽宗皇帝是使这个朝代的性格达到典型程度的主宰者,又是制造一个虚假的花花世界的多面手。到了宣和时期,金明池规模宏大,建筑豪华,完全达到一座离宫的水平。沿着它周围砌的那道延绵迤逦的宫墙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宫墙四面都开着三道门。正北偏西的一道门是正门,造得最讲究、最宽大,可容几辆马车并驱而进。正门门柱两旁都建有高耸入云的阙观,用来象征日月双辰,这道门就称为“棂星门”。在双阙之间的门顶上又建造了一座标名为“宝津楼”的飞楼。设计宝津楼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它的用途。后来想到竞渡之日,可以让教坊司的乐伎在这高楼上吹弹歌唱,以助雅兴,于是成为成例。以后每到竞渡之日,开封府就要把歌伎们召来演奏。登上宝津楼必须通过日月双阙的楼梯,别无他途,因此发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道神圣不可侵犯的棂星门到了竞渡之日成为官家、宫眷以及歌伎们共同可以进出的大门了。
车驾进入棂星门后,沿着一条宽广整齐的御道行进,它由东折南,经过几百步路,就到达雄伟壮丽的“水殿”。水殿虽然造在金明池东岸,却有一半的面积深深伸入水中,使它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水殿。殿外还有一个和殿的本身面积同样大小的月台。官家和皇子们接见郭药师的时候,月台上早已搭起几座黄色的帐篷,许多锦衣侍卫都侍立在帐篷外,护卫官家。甚至对宋朝的朝仪也已十分娴熟了的郭药师在奏答了官家的垂询之后,就后退几步,做出一个随时都准备退到月台上与侍卫们一起站班以护卫官家的姿势,表示他不敢僭越地享受单独侍奉官家的特权。他的谦恭知礼的态度,无疑博得了官家十分的欢心,官家不但不让他退到月台去,反而做了一个手势,要他站近一些。
在盛夏六月其他的日子里,或者在中秋节,官家偶尔高兴,也借月台这个宽敞凉畅的处所赐宴宰执大臣。这是一个人人望得见,等闲时却进不去的所在,确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海上仙府,受到赐宴的臣僚能够在月台上盘桓几个时辰,都认为是膺受一项特殊的光荣。
水殿和月台还是原有的建筑,宣和皇帝又进一步从月台开始一直延展到湖中心处填修了一个十字形的人工半岛,这才是匠心独运的高级设计。半岛上布满着细茸般的碧莎,遍植奇卉异葩,还有嶙峋的怪石和小巧玲珑的亭台。一队队从江南运来的“花石纲”,除了供应“艮岳”和宫苑外,也分润到这里,使它成为皇家的第三座园林。宫苑和艮岳都是皇家独享的禁地,只有这第三座园林才具有半开放性质,半岛和水殿虽然不准游人闯入,金明池开放之日却允许他们在远处饱饱眼福,这也算得是“皇恩浩荡”了。
在半岛十字交叉的地基上,官家又因地制宜地建造了五座宫殿,与水殿遥遥相对。五殿正中的一座是圆形圆顶,门窗也都雕成穹形,殿里陈设布置的桌椅案几也相应地制成圆形、半圆形和穹形。弧形的线条是圆殿设计上的特点。圆殿四周有四座面积较小,但是同样精致、同样豪华的长方形的宫殿。这种圆与方、圆顶与四角峥嵘的铣顶,高与矮、大与小、平面与立体相结合的别开生面的五座宫殿,是我国建筑史上一个杰构。它们每一座都有一个既是象形,又有会意,既是颂圣,又有迎神的漂亮的赐名,但是东京的老百姓并不是宫廷文艺的欣赏者,他们笼统地称之为“五殿”,或者分别称之为“圆殿”“东殿”“南殿”“西殿”“北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