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我把日来吞了”:繁丽的新诗(第6/8页)
我被镣铐的灵魂就自由了呢?
伊的眼是快乐的钥匙,
不然,何以伊一瞅着我,
我就住在乐园里了呢?
伊底眼变成忧愁的引火线了,
不然,何以伊一盯着我,
我就沉溺在愁海里了呢?
诗中“伊的眼”仿佛是王统照笔下那代表爱与美的“微笑”,但这里的爱情关联着镣铐和自由,关联着乐园和愁海。“伊的眼”实际是斗争的旗帜。
湖畔诗人更多不是写爱的甜蜜,而是爱的愁苦、相思、幽怨,只是风格上委婉含蓄又不乏天真,一派青春气象。汪静之在《〈寂莫的国〉自序》中说:“我要做诗,正如水要流,火要烧,光要亮,风要吹。”这又与《女神》作者有灵犀相通之处。湖畔诗社的爱情诗、自然诗,是对传统同类诗歌的解放。冯雪峰的一首《落花》:
片片的落花,尽随着流水流去。
流水呀!
你好好地流罢。你流到我家底门前时,
请给几片我底妈;——
戴在伊底头上,
于是伊底白头发可以遮了一些了。
请给几片我底姊;——
贴在伊底两耳旁,
也许伊照镜时可以开个青春的笑呵。
还请你给几片那人儿,——
那人儿你认识么?
伊底脸上是时常有泪的。
这里的抒情主人公是一个游子。其实湖畔诗人的作品就如那“落花”,在完成了时代的任务以后,就随流水去慰藉那些情有独钟的读者。1925年5月以后,小虎长大,各自投林,冯雪峰、应修人、潘谟华都投身到实际的革命工作中,应、潘二人还为此献出了生命。汪静之则“著书都为稻粱谋”,一生苦寻“蕙的风”。汪静之没有因为自己爱情上的隐痛而走向革命,在生命的浮沉中他得出“时间是一把剪刀,生命是一匹锦绮;一节一节地剪去,等到剪完的时候,把一堆破布付之一炬!”(《寂莫的国·时间是一把剪刀》)的感慨。汪静之后来卖过酒、开过小店。的确,在遭受爱情创伤的岁月里,是无暇思考,也很难预料在生命的旅次中“谁主沉浮”的。
湖畔诗社的作品多为短章,很像《女神》的第三辑。这与当时流行的“小诗”有很大关系。冯雪峰就有一首《小诗》,诗中写道:“我爱小孩子,小狗,小马,小树,小草,/所以我也爱做小诗。/但我吃饭却偏要大碗,/吃肉偏要大块啊!”
小诗是在周作人等翻译的日本短歌、俳句和郑振铎翻译的印度文豪泰戈尔《飞鸟集》的影响下产生的。它用短短的几行,表达刹那间的感受、联想,寄寓某种人生哲理和微妙的意趣。由于形式短小自由,一时甚为流行。1923年冰心出版了小诗专集《繁星》、《春水》,宗白华出版了《流云》,使小诗创作达到鼎盛。另外还有梁宗岱、何植三、徐玉诺等,也创作了一些小诗。这些小诗细处着眼,在具体的抒情状物技巧和遣词造句的锤炼上推进了中国新诗的发展,是对《女神》的有益补充和协同,为新诗取得下一步的成就准备了基石。
冰心的《繁星》之一:
繁星闪烁着——
深蓝的太空,
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
沉默中,
激光里,
他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
这里表达了对“无声中的友谊和理解”的向往和赞颂。
《繁星》之一三一:
大海呵,
那一颗星没有光?
那一朵花没有香?
那一次我的思潮里没有你波涛的清响?
这是冰心“海恋”情结的代表作。
《繁星》之一五九:
母亲呵!
天上的风雨来了,
鸟儿躲到他的巢里;
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
这是冰心“母恋”情结的代表作。
《春水》之三三:
墙角的花!
你孤芳自赏时,
天地便小了。
这酷似日本的俳句,不加褒贬,含意隽永。
《春水》之一〇五:
造物者——
倘若在永久的生命中
只容有一次极乐的应许。
我要至诚地求着:
“我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在小舟里,
小舟在月明的大海里。”
这是冰心人生梦想的极致。小诗这种形式为作者建造起一座精巧漂亮的小洋房,一串串的小诗组成了诗坛上的温情卡通。在和平的时代,享乐的时代,这种小诗作为一种文化快餐,需求量极大,就如同90年代的贺卡、台历、日记本乃至招贴、广告上,都充斥了这种“小诗”。但是在风雨的时代,战斗的时代,这些小摆设就禁不起三摇两晃,也容易引起人们的仙笑和指摘。不过,小诗在拓展人们对诗歌本质的理解上,在提高对内心世界细微感受的表现力上,还是具有不可忽视的文学史价值的。如宗白华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