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具争议的君王,最具争议的登场(第30/43页)

通过以上种种分析,我们基本可以认定,即便杨广真是畜生,至少,也不是因为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写着两个字——离谱。

问题来了,为什么《隋书》要这么写呢?

大家不妨清点一下,在《隋书》的这些记载里,杨广干了哪些坏事:

一、杨广跟重臣杨素相勾结,祸乱朝政;

二、杨广兽欲发作,试图非礼陈夫人;

三、杨广见事情败露,居然于当晚除掉了杨坚(当然,《隋书》毕竟还要点脸皮,知道这种事毫无根据,没有直接挑明,只是做了深度暗示);

四、杨广还对自己的妹夫下了死手,将其贬到岭南;

五、杨广对自己的妹妹兰陵公主刻薄寡恩,毫无为兄之道;

六、杨广最终还是奸污了陈夫人。

在杨广的迫害名单中,包括母辈的陈夫人,父亲杨坚,妹夫柳述,妹妹兰陵公主,基本上讲,恶事做绝,罄竹难书,真是畜生不如。

《隋书》这么写,想必不用我说,大家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无疑,这是试图将杨广妖魔化,想把所有脏水都往他身上泼,想把他塑造成一个道德沦丧猪狗不如的魔鬼,想要以此来证明,唐王朝夺取隋炀帝的天下,那实在是顺天应人,合情合理合法,为广大人民群众除奸伐恶做出了卓绝贡献。

《隋书》的主要编纂者是魏征,贞观一朝的名臣,但是,在痛打落水狗的问题上,魏征没有显现出任何名臣的风范——当然,这或许不是他的错,这或许出自于唐朝宗室的授意,这也是中国史家的潜规则。

中国人的历史观是扭曲的,尤其是数千年来的官方史观,在这里,请大家原谅我要花些篇幅做些议论。不得不说,中国的历史对失败者很不公平,因为,在胜者书写的历史里,失败者已经是面目全非,这是一种屁股决定脑袋,立场决定评判,非黑即白的强盗逻辑。这样的历史,有何客观可言?

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现象呢?其实这是中国王朝的基因缺陷。

但凡一个王朝建立,统治者们总是面临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他们要证明,自己武装夺取天下是合理合法的;

第二个问题是,他们要证明,别人试图依样画葫芦的做法是错误的。

这两个问题是统治者为了巩固新建的王朝所必然要解决的,但是,大家想必也看到了,这两个问题本身就矛盾到了一定的地步,这根本就是一个悖论。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矛盾,是因为王朝更迭的过程多是暴力革命,其中体现的根本逻辑是,强者夺取天下。

强者夺取天下,这是赤裸的丛林法则,这个逻辑背后本身就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因此,统治者一直在试图扭转这个逻辑,他们要证明,他们夺取天下并不是因为他们最强,而仅仅是因为他们有道义上的合法性。有道伐无道,所以第一个问题得到解决;无道不能伐有道,所以第二个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事实上,这是解决这个悖论最直接最有效最简单的方式。

怎么来表明自己是有道的呢?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当然只是拼命抹黑被自己所击败的对手。贬低对手才能抬高自己,站住道德制高点,这就是根本逻辑。

因此,数千年来的中国史,无不奉行这样的金科玉律,当统治者取得成功后,他们所编纂的历史,就必须奉行“有道胜无道”的逻辑,哪怕事实上这个逻辑并不存在,他们也必须绞尽脑汁牵强附会的编出来。

因此,作为现代人,看到这样的历史,能够不受欺蒙,也就一笑置之罢了。

好吧,我们还是来看看《隋书》关于隋炀帝即位的一个相对可信的版本吧:

四年春正月丙辰,大赦。甲子,幸仁寿宫。乙丑,诏赏罚支度,事无巨细,并付皇太子。夏四月乙卯,上不豫。六月庚申,大赦天下。有星入月中,数日而退。长人见于雁门。秋七月乙未,日青无光,八日乃复。己亥,以大将军段文振为云州总管。甲辰,上以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并握手歔欷。丁未,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

翻译一下:

仁寿四年正月二十七,杨坚抵达仁寿宫。

正月二十八,杨坚将朝中大小事务均托付皇太子。

夏四月,杨坚感到身体不适。

六月,为了给皇帝祈福,朝廷决定大赦天下。

七月初十,杨坚病重,躺在仁寿宫内,因此召来百官。杨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交待后事,与百官诀别,并且互相握手,表现出对人世的不舍。

七月十三日,杨坚在大宝殿病逝,享年六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