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梦(第38/39页)
第三次东征之后,情况当然只能更加严重:
乙卯,离石境内的匈奴人刘苗王造反,自称天子,众至数万;将军潘长文前往讨伐,遭遇失利。(离石是今山西省离石县,晋中地区出现叛乱)
汲郡叛将王德仁拥众数万,据守林虑山一带,四处劫掠,落草为寇。(汲郡为今河南淇县东,中原地区出现叛乱)
东海(江苏省连云港市)叛将彭孝才转掠沂水(山东省沂水县),彭城留守董纯前往讨伐,将其擒获。
悲催的是,董纯虽屡战屡捷,却不能缓解叛乱,反而叛乱愈加严重,于是有人这是董纯“怯懦”造成的,杨广大怒之下,将其锁至东都,诛杀……
大业十一年上谷叛将王须拔自称漫天王,国号燕;部将魏刀儿自称历山飞:拥众各十馀万,北连突阙,南寇燕、赵。(燕赵地区也开始了)
……
三征高句丽,终于为杨广讨来了面子,但是,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隋朝已经面临着严重的统治危机,杨广要如何解决呢?
理论上说,杨广现阶段的工作重心,应该是两个字——治乱。
所谓“治乱”,核心词自然是“治”。
“治”这个词本来是医学术语,包含的是极为复杂的工序。
我们一个人得了病,要施治,首先第一步,自然是诊断,我们必须知道,我们是哪个部位得了病,因为什么得了病,已经病了多久,病到了什么程度,只有把这些东西弄清楚了,才能有后续工作。
治乱也如治病一样,首先第一步,是诊断。隋朝的病症,自然是乱,而且,深入骨髓,极其严重,这个“乱”字,已经不是一时一地,而是全方位整体性了。这种混乱的根源在哪里?病症因何而起呢?
直观上看,这自然是三征高句丽引发的并发症。
打仗,本身就是一个容易伤筋动骨的大工程,更何况是杨广这样的打法。第一次征高丽,杨广出动了多少人?骆驿引途,总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二百万,其馈运者倍之。也就是说,准备出战前线的,有1133800人,而后勤保障的,则是1133800×2=2267600人,从前线到后勤,拢共算一块,是3401400人,也就是340万左右。当时隋朝全国一共多少人呢?以开皇末年的统计而言,是890万户,人口是4600万左右(不计入奴婢和部曲)。
这大概什么概念呢?国共第二次内战初期,中共的军队大概是127万人,而当时全国人口大概是4亿多,1949年毛泽东在做政府报告时,表示当时中国人口大概是4.75亿。也就是说,第一次征高丽,杨广调动的军队就已经跟我党解放战争初期的军队数量差不多了,但是,当时隋朝人口的数量却仅仅是民国人口的10%左右。大家想,这次出征,杨广到底是花费了多大的成本?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出征,不只是一次,也不是两次,而是三次。即便隋文帝给杨广打下了极为厚实的基础,制造了开皇盛世,开皇末年的人口数量甚至是整个盛唐都未能匹及的高度,但是,面对杨广这样的动辄倾国征伐,也实在是无法继续支撑了。
副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为了躲避大规模的兵役,各地纷纷作乱——最早举旗的王薄,他用以号召的所谓《无向辽东浪死歌》,其实就是反对征兵的体现;而接下来的窦建德,某种层面讲,也是因为帮助了逃避兵役的孙安祖而被迫造反;江南的叛乱,刘元进的乱军来源是因为害怕征东一去不复返而流亡的三吴子弟,而朱燮部的主要来源也是“民苦役者”,管崇所部也大抵如此;至于杨玄感叛乱后,纷纷呼应的百姓,也多是因为杨广的多次征兵……
可以说,三征高句丽造成的国困民乏就是隋末天下大乱的导火索。
然而,杨广对此的认识是什么呢?在杨玄感登高一呼而天下应之后,杨广对天下大乱做出了他的解答,他认为:“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杨广认为,这是因为人多而造成的。是不是很可笑呢?
当然,杨广此语也不完全只是可笑,因为人多而导致天下大乱的情况确实存在。中国历史是非常特殊的,历代王朝总是由盛而衰,周而复始,民国著名学者黄炎培在拜访毛泽东的时候,将这种现象称为“王朝周期律”。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现象呢?当然,对此有很多解释,也有一种解释是从人口学角度出发的。
纵观历史我们发现,一个王朝出现变乱,大多是由天灾开始的,西汉末年的绿林赤眉起义,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唐朝末年的黄巢起义,元末的红巾起义,大抵均是如此;为什么一天灾就会有人祸呢?我们知道,一个王朝渐渐转向强盛的过程,其实也是人口日益增多的过程,但是,人口日益增多是有副作用的,因为农业经济的主要生产资料是农田,在生产技术没有突飞猛进的基础上,一定的土地所能承载的人口也是一定的。然而,随着人口日益增多,土地的承载量渐渐达到极限,经济的抗压能力也在渐渐削弱,如果是风调雨顺,这种危机还不会暴露,一旦出现天灾,那么,脆弱的经济体就会让人口与土地的矛盾彻底爆发,会有一堆人陷入饥荒,而一旦出现饥荒,伴随而来的一定是汹涌的农民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