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26/87页)
“说到底,一切都要看小弗朗索瓦的,是不是?”
“他还这么小,”玛丽叹道,“又这么虚弱。夫妻之事,他做得来吗?”
“我不知道,”艾莉森答道,“不过到复活期第二主日你就该有答案了。”
三
耗过了一月,到了二月,玛格丽和父母依然僵持不下。雷金纳德爵士和简夫人主意已定,玛格丽非嫁给巴特不可,但她口口声声说绝不肯念婚姻誓词。
罗洛很气这个妹妹。她能借此机会让一家和贵族天主教徒结为姻亲,可她却偏偏看上了那个偏袒新教的威拉德一家子。这种背叛之举,亏她也敢想——尤其眼下女王青睐的都是天主教徒。
菲茨杰拉德家是镇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派头也配得上这个身份——主教座堂钟楼里敲响大钟,轰鸣响彻全镇,昭示弥撒即将开始,罗洛看着一家人站在客厅里,穿上最暖和的衣服,心中骄傲。雷金纳德高大清瘦,脸上的雀斑反而为他平添了一种威严。他披了件厚重的栗褐色大氅。简夫人瘦瘦小小,尖鼻子,眼神锐利,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穿了件毛滚边的外衣。
玛格丽的个子随了母亲,不过身材丰满。她还在生闷气,从那次去伯爵家赴宴之后,她就一直给关在家里。可是到底没法老拘着她,尤其是今天,王桥主教亲自主持弥撒,他是家里的重要盟友,得罪不起。玛格丽虽不高兴,但显然决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穿了件王桥红外衣,还配了帽子。过去一年左右,她出落成镇里最美的姑娘,连做哥哥的也察觉了。
家里的第五口人是罗洛的姨奶奶。她原本是王桥修院的修女,国王亨利八世勒令关闭修院之后,她就搬来住在菲茨杰拉德家。她住在顶楼,把自己那两间房改成了小小的修女院,卧室四壁萧然,客厅当作小圣堂。她这份虔诚叫罗洛敬畏有加。人人还是喊她做琼修女。如今她上了岁数,身子不好,走路得拄两支手杖,但是朱利叶斯主教主礼,她非去不可。女仆娜奥米会搬一张椅子过去给她——站一小时她可撑不住。
一家人出了门。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主街的十字路口一角,正对着会馆,位置优越。雷金纳德爵士停下步子,望着对街的景色。挨挨挤挤的房屋仿佛下楼台阶,一直延伸到河边。稀疏的雪花落在茅屋顶和炊烟袅袅的烟囱上。他的表情在说:我的镇子。
看到市长一家沿着主街徐徐向南走来,邻居们纷纷恭敬地寒暄,家境殷实的开口招呼早安,没身份的一语不发地碰碰帽子。
日光下,罗洛瞧见母亲的衣服有虫蛀的洞眼,只盼着没人看出来。很不幸,父亲出不起钱置办新衣。雷金纳德爵士担任库姆港海关司库,但近来生意萧条。法国佬夺下了加来港,战事没完没了,海峡的往来船只少之又少。
去教堂的路上,又路过家里财务紧张的另一个由头:家里的新宅。名字都取好了,就叫“修院门”。新宅立在集市广场北面,这块地原本和修院的院长宅是一片,不过如今连修院都不在了。工事慢到几近停滞,匠人大多已经离开,替付得起工钱的人家干活去了。外围竖起了简陋的木围墙,免得好奇心重的人进去探头探脑。
教堂南面那片修院建筑也为雷金纳德爵士所有,其中包括回廊、修士的厨房和寝室、修女院,再就是马厩。亨利八世解散修道院后,修院财产或赠予或卖给当地的要人,修道院就成了雷金纳德的产业。这些建筑大多有年头了,数十年来无人修葺,现如今摇摇欲坠,椽子上鸟雀筑了巢,回廊间爬满荆棘。雷金纳德大概要把地方卖给教区参议会。
夹在这两块荒地之间的主教座堂傲然耸立,数百年来屹立不变,就像它所代表的天主教信仰。过去这四十个年头,新教徒一直企图改变这里传承多年的基督教信条。罗洛诧异这群人为何如此妄自尊大,这就好比在教堂墙壁上安新式窗户。真理亘古不变,就像这主教座堂。
一家人穿过高大的西拱门,进到教堂,里面好像比外面还冷。长长的中殿两侧,石柱和拱券排列得一丝不苟,罗洛每次见到就觉得心安,相信这井然有序的宇宙是由一位理性的神祇掌管的。尽头,冬日的阳光微微照亮宽大的圆花窗,彩玻璃昭示着世人最终的命运:天主主持末日审判,邪恶之徒在地狱受罚,良善者升入天国,平衡得以恢复。
祈祷开始了,菲茨杰拉德一家沿着侧廊来到交叉甬道前。远远地,他们注视众位司铎站在主祭台上主持仪式。他们周围聚的都是本镇数一数二的家族,包括威拉德和科布利两家,还有本郡的要人,其中最尊贵的要数夏陵伯爵和公子巴特,还有布雷克诺克勋爵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