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48/87页)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第一件事就是逃出法国,我溜到尼德兰境内,但没有路费,还是回不了英国。我只好去找住在安特卫普的叔叔。”

内德点头说:“扬·沃尔曼,父亲的表亲。”内德在加来的时候,扬恰好去走亲戚,所以他跟阿尔宾都认得。

“我就徒步去了安特卫普。”

“那可有一百多英里地啊。”

“苦了我这双脚。中间走了不少弯路,险些饿死,但总算赶到了。”

“辛苦了。扬叔叔自然收留了你。”

“他真是太周到了。他端了牛肉和酒给我充饥,海尼婶婶替我包扎伤脚。叔叔又替我找了从安特卫普到库姆港的船,付了船费,买了一双新鞋送我,又给了我一笔旅费。”

“到了。”两个人走到威拉德家门口,内德陪阿尔宾走进客厅。爱丽丝坐在窗前的桌子旁,正借着光亮记账目。炉火烧得正旺,她裹了一件滚了毛边的斗篷。她有时候会说,做记账的活儿,谁也暖和不起来。“妈妈,阿尔宾来了,刚从加来赶来。”

爱丽丝放下笔。“你来太好了,阿尔宾。”她又叫内德,“去替你堂哥备些酒菜。”

内德去厨房吩咐管家珍妮特·法夫准备酒和点心,又回客厅来听阿尔宾讲述来龙去脉。阿尔宾说的是法语,母亲听不懂的地方内德帮着解释。

内德忍不住想哭。母亲坐在椅子上,听到情况之残酷,胖胖的身躯仿佛缩小了。小叔子连同其妻女惨死,仓库以及存货通通归了法国商人,迪克的家被陌生人占了。“苦命的迪克呀,”爱丽丝轻声叹道,“苦命的迪克。”

内德劝道:“母亲请节哀。”

爱丽丝强打精神坐起身子,勉强乐观地说:“咱们还不是一无所有。我至少还有这间房子和四百镑。另外,还有圣马可教堂旁边那六间屋子。”圣马可那几间茅屋是爱丽丝的父亲留给她的,有一小笔租金收入。“大部分人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富呢。”她突然又愁起来,“我真后悔把那四百镑借给了雷金纳德·菲茨杰拉德爵士。”

“借了好,”内德答道,“他要是还不上,修院就归咱们了。”

“说起这事儿,”母亲问阿尔宾,“你有没有听说一艘英国船,圣玛加利大号?”

“啊,听说了。就在法军进攻前一天,那艘船停在加来修缮。”

“那船呢?”

“也被法王扣下了,和加来的其他英国财产一样,都是战利品。舱里堆满了皮草,直接在码头拍卖,统共卖了五百多镑呢。”

内德和爱丽丝彼此对望。这真是晴天霹雳。爱丽丝说:“这么说,雷金纳德的投资收不回来了。天哪,我看他未必能熬过这一关。”

内德接着说:“修院也收不回去了。”

爱丽丝神色郁郁:“要有麻烦了。”

“我知道。他一定大发牢骚,但至少咱们有新生意了,”他精神一振,“可以从头开始。”

爱丽丝一向礼数周到。她对阿尔宾说:“你大概想洗一洗,换件干净衬衣吧。需要什么,尽管跟珍妮特·法夫说,之后咱们用饭。”

“谢谢你,爱丽丝伯母。”

“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你赶了这么远的路,让我总算得到了消息,虽然是噩耗。”

内德打量母亲。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消息到底不免震惊。他绞尽脑汁,想法子让母亲振作起来。“不如现在就去瞧瞧修院吧。盘算怎么安排地方,诸如此类的。”

她似乎不为所动,但又强打精神说:“也好。现在归咱们了。”她说着站起身。

母子二人出了家门,穿过集市广场,来到主教座堂南面。

亨利八世国王勒令解散修院的时候,内德的父亲埃德蒙在任市长,爱丽丝告诉内德,埃德蒙同保罗院长——事后念起,他是王桥的最后一位修院院长了——早看出苗头,共同筹划保住学校。两人将学校从修院分离出来,实行自治,还拨了一笔款。再追溯到两百年前,凯瑞丝医院就是这么保住的,埃德蒙也是效法前人。就这样,镇子里仍留下一间好学校、一间声名远播的医院。至于修院其他部分,早已是一片废墟。

大门锁了,院墙倾圮,昔日的厨房背面有一处断壁,母子二人踩着瓦砾踏进院内。

看来他们不是第一个。内德看见地上有一堆余烬是新的,旁边还散落着肉骨头和一只烂掉的酒囊。看来有人在这里过夜,十有八九是为私会。屋里一股霉味,地上堆满了鸟雀粪和老鼠屎。爱丽丝环顾四周,郁郁不乐地说:“修士最爱整洁了。没有什么一成不变,除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