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47/87页)
在内德·威拉德看来,延期就是希望。
王桥等镇紧急修缮城墙,伯爵纷纷加固城堡。各港口刮掉滩头古炮上的铁锈,勒令当地贵族以身作则,保护民众免遭可怕的法军蹂躏。
百姓纷纷归罪于玛丽·都铎女王。她是始作俑者:不该嫁给西班牙国王。要不是因为她,加来依然是英国人的地盘,英格兰不会和法兰西开战,哪还用垒什么城墙、备什么滩头炮?
内德心中暗喜。玛格丽和巴特尚未成婚,那就还有转机,说不定巴特会变卦,会战死,会死于席卷各地的哆嗦热病。
他非玛格丽不娶,就这么简单。纵然世上美女如云,在他眼里却都不值一提:他认定了玛格丽。至于何以如此笃定,他自己也想不通,他只知道玛格丽生生世世都在,像主教座堂。
她的婚约只是一时受挫,并非溃败。
巴特率舰队在王桥集合,定于圣周前的周六乘驳船去往库姆港。出发这天早上,一群人聚在河边为他们送行。内德也来了:他得亲眼看到巴特确实走了。
天气虽冷,却阳光明媚,水滨一派节庆的气氛。梅尔辛桥以西,河下游两岸以及麻风病人岛四周泊满了河船和驳船。再远处的洛弗菲尔德郊区,仓库和作坊挨挨挤挤,争抢地盘。王桥这段河可容吃水浅的船舶通航,一直驶入海岸。自古以来,王桥就是英国数一数二的商埠,如今和全欧洲都有生意往来。
内德来到屠宰场码头,瞧见近岸有一艘大驳船正入港下锚,该是要载巴特和军队去库姆港的。二十个船工从上游摇过来,只升了一张帆,这会儿艄公用长竿把船引进泊位,他们就倚着船桨歇息。一会儿船顺流而下,虽然多了一百名船客,但会省力一些。
菲茨杰拉德一家沿着主街来到码头,欢送这位未来的女婿。雷金纳德爵士和罗洛并肩而行,一老一少,同样又高又瘦、自以为是,仿佛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内德向他们投以痛恨兼轻蔑的目光。玛格丽和简夫人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般娇小,一个动人,一个刻薄。
依内德看,罗洛不过把妹妹当成攫取权力和威望的棋子。对家中女子持这种态度的男人不在少数,但在内德眼中,这和亲情背道而驰。倘若说罗洛对妹妹有感情,那也和对马的感情差不多。他可能舍不得,但可以随时卖掉或者拿来交易。
雷金纳德爵士也好不到哪儿去。至于简夫人,内德以为她未必是铁石心肠之人,但她为了家族利益不惜牺牲亲人的幸福,说到底也和父子俩一般残忍。
内德用目光追随着玛格丽。她走到巴特身边,巴特得意扬扬,有王桥一等一的美人做未婚妻,他引以为傲。
内德留神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是那副打扮:鲜艳的王桥红外衣配羽毛小帽,但好似变了一个人。她站得笔直,动也不动,虽然在和巴特说话,表情却仿佛一尊雕像。她一言一行都透出心意已决,却没了神采。那个小调皮鬼消失了。
可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她的调皮劲儿一定是藏起来了。
他明白玛格丽生不如死,对此又气又忧。他真想带上她一起远走高飞。夜里,他不断幻想两个人趁黎明时分溜出王桥,隐匿在森林之中。他时而计划着走去温彻斯特,隐姓埋名结为夫妻,时而想去伦敦安顿下来,做个什么买卖,甚至想着去库姆港搭船去塞维利亚。可是,他要想救她走,前提是她愿意被救走。
船夫纷纷下船,就近去屠宰场酒馆解渴。一个船客跳下船,内德见了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此人裹着一件脏兮兮的斗篷,挎着一只破旧的皮挎包,神情疲惫而坚忍,一看就知道是远道而来。是阿尔宾,内德在加来的表亲。
两个人一般年纪,内德住在迪克叔叔家的那段日子,他们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内德连忙奔向码头。“阿尔宾,是你吗?”
对方用法语答道:“内德,可见到你了,总算能松口气了。”
“加来情况如何?都这么久了,我们却还一点确切消息都没有。”
“全是噩耗。父母和妹妹惨死,财产也都没了。法王没收了仓库,全部归法国商人。”
“我们早担心如此。”威拉德一家的担忧成了真,内德不禁灰心丧气。他尤其难过的是母亲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她怕要承受不住。阿尔宾更加可怜。“叔叔婶婶和泰蕾兹的事,请节哀。”
“谢谢你。”
“快跟我回家,这些情况还得说给我母亲听。”内德不想那一刻来临,但事已至此。
两个人踏上主街。阿尔宾说:“我侥幸逃了出来,可是身无分文,就算有钱,正打着仗,也没有船从法国到英国的,所以你们一直收不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