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72/87页)

“得了,犯不着生气嘛。跟我来吧。”

内德跟着帕里进到屋子里。室内阴沉沉的,显出几分破败。看来伊丽莎白虽然坐享王室俸禄,但收入显然不够修葺宫殿。

帕里打开一扇门,探头进去问:“威廉爵士,有个王桥来的内德·威拉德,您见是不见?”

只听里面的声音答:“叫他进来吧。”

帕里转身对内德说:“进去吧。”

这间屋子十分宽敞,但装饰并不奢华。这不是会客室,而是打理公事的地方,架子上摆满了账簿。塞西尔坐在写字桌旁,桌上摆着笔、墨、纸和封蜡。他身穿黑色的天鹅绒紧身上衣,夏天穿似乎嫌热;不过他一直坐着,内德则是顶着太阳赶路来的。

“啊,对,我想起来了,”塞西尔见到内德说,“爱丽丝·威拉德的小子。”

他的语气既不算友善也不算冷淡,只是有些疲惫。“令堂还好吧?”

“威廉爵士,家母如今倾家荡产,大部分产业都在加来。”

“有好些善良的百姓都遭逢这般厄运。向法国宣战,实非明智之举。那么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也没法把加来抢回来。”

“爵士和我见面的时候,是在夏陵伯爵的宴席上,您当时说要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帮您替伊丽莎白小姐办事。母亲当时回答说,我注定了接手家族生意,无缘为您效力——现在生意没了。不知道爵士可曾找到人……”

“找到了。”内德心下一沉。这时只听塞西尔又说:“可惜不是个好人选。”

内德精神一振,真心诚意地说:“倘若爵士不弃,这是我的荣幸和福分。”

“说不好。这个差事呢,可不是那种靠嘴皮子就能拿俸禄的。需要下功夫的。”

“我不怕下功夫。”

“可能吧,不过实话实说,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如今家道中落,这种人一般不是好帮手。他习惯了发号施令,现在听别人吩咐,还得立刻照办、勤勤恳恳地办,或许不习惯。他只想拿钱罢了。”

“我想要的不只是钱。”

“是吗?”

“威廉爵士,两周前,王桥烧死了一个新教徒——第一个。”内德知道自己不该感情用事,但他情不自禁。“我亲眼看着他惨死,脑海里响起您说过的话,您说伊丽莎白的心愿是不让任何人因为信仰而丧命。”

塞西尔点点头。

“我想要的是她当上女王,”内德语气激动,“我想要的,是在我们这个国度,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不再相互残杀。待时机成熟,我想和您一起辅佐伊丽莎白登上王位。这是我来找您的真正原因。”

塞西尔紧盯着内德,仿佛要瞧进他的内心,看他这番话是否发自肺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好吧,就先让你试试。”

“谢谢您,”内德热切地答道,“我保证,您绝不会后悔。”

内德还对玛格丽·菲茨杰拉德念念不忘,可要是能和伊丽莎白同床共枕,他一刻也不会犹豫。

其实说起来她并不是国色天香。鼻子嫌大、下巴嫌窄、双眼凑得太近。奇怪的是,她有种魅力,叫人无法抗拒:才智超群,令人称奇;一言一行惹人喜爱,像只小猫;喜欢打情骂俏,毫不害臊。虽然她颐指气使,偶尔大发雷霆,魅力也分毫不减。就算被她厉声责骂,她手下的男男女女依然对她忠心耿耿。内德认识的人里,谁也比不上她半根指头。她叫人一见倾心。

她和内德说法语,模仿他结结巴巴的拉丁语,得知他没法陪自己练习西班牙语时满脸失落。她准许内德在自己的藏书里随便挑,条件是要和自己交流心得。她会询问自己的财务状况,对账务的了解不亚于内德。

短短几天,内德对两个关键问题有了答案。

第一,伊丽莎白没有密谋除掉玛丽·都铎女王。相反,她对叛国之举深恶痛绝,内德相信她是真情流露。不过,她确是在有条不紊地筹备,招揽势力,以期在玛丽驾崩之后登上王位。塞西尔在圣诞节期间前往王桥就是其中一步。他和伊丽莎白的诸位同盟分别前往英格兰各大重要城镇,估量她的支持者——以及反对者。内德对塞西尔越发钦佩:此人运筹帷幄,为女主人的前程打算,对每个问题都深谋远虑。

第二,伊丽莎白信奉新教;塞西尔说她并无强烈的宗教倾向,只是托词罢了。她照常望弥撒,参加天主教的每一项礼仪圣事,但都是做样子、掩人耳目。她最爱读的书是伊拉斯谟的《新约释义》。最能说明问题的是詈语,她用的那些字眼在天主教徒看来至为不敬。有外人的时候,她稍稍收敛,“圣血”只说“血”,“圣痕”只说“恨”,“玛利亚”就说成“玛丽”。私底下,她肆无忌惮,常说“去他的弥撒”,还有她最爱说的一句,“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