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28/63页)

吉福德吃了一惊。“我能走了?”

“只要你按我吩咐的办。我会派人盯着你,别耍小聪明。”

朗斯洛特不住喊娘亲。

内德说:“下次要是再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我明白。”

“走吧。”

吉福德出了房门,内德听见他脚步匆匆,顺着石头台阶踢踢踏踏地下去了。内德冲守卫一点头,对方也出去了。他跌坐在椅子上,觉得筋疲力尽。他闭上眼睛;朗斯洛特又是一阵尖叫,他只好也走了。

内德出了伦敦塔,沿着河岸漫步。河面微风阵阵,带走了他鼻端的酸臭。他四下张望:船夫、渔人、小贩,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无所事事,几百张面孔,攀谈,叫喊,大笑,打着哈欠,哼着小曲,没有人痛苦地尖叫,没有人怕得冷汗淋淋。普普通通的生活。

他穿过伦敦桥,来到南岸。胡格诺教徒大多住在这一片;他们来自尼德兰和法兰西,纺织技术高超,在伦敦很快发家致富。他们是西尔维的可靠客人。

西尔维的铺子开在底层。他们的房子是伦敦常见的联排木架结构房舍,上层比下层依次凸出一截。前门敞开着,内德迈了进去。成排的书籍和纸墨的幽香像一贴清凉剂。

西尔维刚收到日内瓦寄来的书箱,正在整理。听见内德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内德凝视她那双蓝眼睛,吻了吻她柔软的嘴唇。

她仰着头,打量他的神色,问道:“这是怎么了?”她一直改不掉淡淡的法语口音。

“有件不愉快的差事。一会儿讲给你听,我得先去洗把脸。”他走到后院,用脸盆在接雨水的桶里舀了水,借着冷水洗了手和脸。

他走回房子,直接上了楼,瘫在他最爱的椅子里。他闭上眼睛,听见朗斯洛特喊妈妈。

西尔维也上楼来了。她走到食物柜前,拿出一瓶酒,倒了两杯,一杯递到他手里,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坐在他对面,膝盖贴着他膝盖。他品着酒,握过她的手。

西尔维说:“说吧。”

“今天塔里一个犯人受了刑。他图谋加害女王。用刑的不是我——我办不到,那种事我下不了手。我特地把另一个犯人带到隔壁审问,好让他听见尖叫。”

“真骇人。”

“奏效了。我让敌人的奸细成了双重奸细,他成了我的人。可我这会儿还能听见阵阵尖叫。”西尔维捏了捏他的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内德说:“有时候,我真厌恶这个活儿。”

“可正因为你,吉斯公爵和皮埃尔·奥芒德之流才不能在英格兰横行霸道,像在法国一样,以信仰为由将人活活烧死。”

“为了不让他们得逞,我变得和他们一样,惨无人道。”

“不,不一样。他们要将天主教强加于人,但你的目的不是把新教强加于人。你为的是宽容。”

“起初的确如此,可如今呢,一抓到秘密司铎,不管他们是否对女王图谋不轨,都一律处死。你可知道玛格丽特·克利瑟罗是怎么死的?”

“就是她因为庇护天主教司铎,在约克被处死了?”

“不错。她被剥光了衣服,五花大绑,扔在地上,接着用她家的大门压住,不断往上面加石块,最后她活活给压死了。”

“上帝啊,我不知道是这样。”

“叫人作呕。”

“但这从来不是你的本意!你只盼望持不同信仰的人可以和睦相处。”

“是,但也许只是白日做梦罢了。”

“罗杰跟我说,你曾跟他说过一句话。那次他问你女王为什么痛恨天主教徒,你还记得吗?”

内德微微一笑。“记得。”

“你说的话,他一直没忘记。”

“看来我也做过好事。我跟罗杰说了什么?”

“你说政治上没有圣贤。但即使并非完人,也可以造福苍生。”

“是我说的?”

“罗杰是这么跟我说的。”

“不错,但愿是真的。”

入夏了,天气晴好,艾莉森也有了盼头。查特里庄园里,知道玛丽和安东尼·巴宾顿秘密通信的只有她和几个心腹,但见到玛丽神采奕奕,人人为之振奋。

艾莉森并没有盲目乐观。要是对巴宾顿知根知底就好了。他生在虔诚的天主教家庭,除此以外,艾莉森对他一无所知。他才二十四岁,是不是真有本事率领起义,推翻这个霸占英国二十七年之久的女王?得知道他的计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