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觉醒(第7/9页)
玉英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你讲吧。”
“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王区长对我说,那是共产党员革命的自觉性。什么是革命的自觉性?你也不懂吧!告诉你,真正的革命者,懂得为什么要革命,所以能够自觉地、忠心耿耿地维护革命利益,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动摇,也不干对革命不利的事。那就叫革命的自觉性。”
这些革命道理,对玉英来说,好像一个小学生读了第一课似的,感到十分喜悦,十分新奇。当水生一住口,她就天真地问:“你算不算有了自觉的革命性?”
水生想一下才答道:“我过去没有,今天才开始。比如说,我从山里跑出来,同黄维心的斗争,看来是有一点。”
“你看我有没有?”
“你自己说说吧!”
玉英不由地提高了嗓门:“我也有!”
水生按了按她的手,低声说道:“小声点!”
“我呀,天天同我爸闹,要他让我参加民兵,这不是吗?”说到这里,玉英似乎突然冷了一下火,“可我父亲的脾气你也晓得,他杀了一辈子猪,脾气暴躁得很,动不动就骂人、打人;他说不准干的事,你就休想。”停了一下,她像忽然想出了办法似的说:“水生!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向区长告他的状,你和民兵帮我整他一下,不怕他不同意。”她把眼瞪得大大的,像两颗夜明珠一样在水生面前闪光。
水生并不为玉英的情绪所激动,他仍是那么平稳地说:“玉英!你好像也真的有了革命的自觉性,但,不能那样对待你父亲,要慢慢地劝他……”
玉英一听,故作生气地把手一甩,把脸转向一边说:“你还讲什么革命的自觉性呢,连这一点点也不支持我!”
水生又拉过玉英的手,说:“莫生气,你听我慢慢讲嘛!土匪暴动前,我妈也不让我当民兵,我有时也生她的气,可人家徐翠同志就和你不一样,她总要我听妈的话,多劝劝她。对你爸,也要这样,慢慢地找机会劝他,不要太急。”
玉英不作声了,水生才把话题一转说:“我给你谈谈捉黄维心的经过好吗?”
玉英高兴地点点头,并把身子往水生怀里一靠,两个人沉浸在幸福的大海里了。望着苍茂的松枝、闪烁的星星,她静静地倾听着水生的讲述……
月亮偷偷地爬上了东山,皎洁的光芒,透过了松林,落到了水生和玉英的身上。夜深了,可他们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兴趣;他们的思路,又一次被引进深山,引向黑虎岩前。两颗火热的心,像两颗流星似的飞腾着,迸发着火光。直到耳边一声门响,这才惊动了他们。“有人!”莫水生忽地推开了玉英,轻声说道。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头转了过来。
门响声是从黄维心门口传来的。但响声过后,许久许久没有动静。尽管玉英透过口气来了,可是水生还是竖着耳朵倾听。果然一阵更加轻微的门响声传了过来。水生屏住呼吸,轻轻地拉着玉英,利用大松树的掩护,蹑手蹑脚地走近门口不远的一棵大松树下,借着月色,清楚地看到,从门口出来一个人。那是黄维心的小老婆,她轻手轻脚地扣好大门,向西走去。水生和玉英就悄悄地跟着她。走了不远,她在一座小院门口停住了,鬼鬼祟祟地回头望了望,然后用手轻轻敲门。水生和玉英同时惊讶地说:“她找苏凤姣?”
苏凤姣参加了妇女大会回来后,一头倒在床上,像一只斗败了的狗。她独自深思着: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为什么呢?就是为了我不是农民那么简单吗?如果不是,可自己很难找出有什么被他们抓住的漏洞呀!但,历史的教训与职业上的警惕性,使她不得不考虑:能继续待下去吗?不能,不能,我要立刻打报告,请求转移!在上级回电前,必须多加小心,尽可能停止活动。于是,她抖起精神,坐到灯前,向她在桂林的上司写着报告。
突然,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大门。她忙把报告稿放进皮箱的夹底中,熄灭了灯,小心翼翼地走近大门边,低声问道:“是哪个呀?”
外面一个虚弱而惶恐的声音回答道:“是我。”苏凤姣顿时一阵喜悦,连忙拔开门闩,轻轻地把门拉开,也以同样低微的声音说:“没想到是你呀!”
让过了客人,苏凤姣再探头出来望了一遍,然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
陈玉芬听说丈夫被捕后,心里极度焦虑、不安,怎么也不能入睡。刚才一合上眼,就梦见黄干他们押着黄维心向一片荒草岗走去,后面跟着上千的男女群众。她恨不得飞上前去救下丈夫,可是两条腿像被什么绑住似的,拔不起来。正在着急的当儿,忽然一声枪响,黄维心立即倒了下去,胸口流出了一摊鲜血。她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汗水涔涔直下。她再也睡不下去了,很想找个人谈谈心,可是找谁哩?东邻西舍,都变成了仇人,亲戚朋友,谁也不愿理她。想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了苏凤姣。她刚听说,苏凤姣在妇女大会上被改选掉了,一种阶级的本能使她惊觉到:解放前曾与她家有过来往的苏凤姣,可能还是自己人。想着想着,她不禁长抽了一口大气:哎呀!这世道变得太快了,只几天工夫,她感到那反攻大陆的美梦,已经变成了泡影,再也看不见,摸不着了。日子眼看顺着一张不可捉摸的滑板,将要滑下一个漆黑的无底深渊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