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伤在该死的胸口(第10/10页)
我等他进一步解释,他却一言不发。
“好吧,”我说,“那就是战斗的样子。至少打中一个坏人就是这样。”
他又看了眼屏幕。“不太一样。”
“但那是一次真实的枪战。”
“操,兄弟,”他说,“管它呢。”
“那可是一部操蛋的摄像机拍下的一段操蛋的真实枪战。”
他久久地盯着屏幕。“摄像机是不一样的。”他说。他敲敲自己的脑袋,歪着嘴冲我笑。
我又看了看屏幕,上面还推荐了其他视频。大多数关于战争,但不知为何其中混着一张写着日文、画了只卡通乌贼的截屏。
“我绝不会让他们把摄像机绑在我身上。”他说。
他的皮肤蜡黄。我想问他沃克勒是否用了敞口的棺木,如果没有,他的身体是否损伤得太严重。但这些话显然无法说出口。
“伊拉克,”我转而问道,“你怎么想?我们赢了吗?”
“嗯……我们干得还行。”他说,两眼盯着屏幕上的战斗视频和卡通乌贼。
我第一次见到博伊兰时,他穿着A套制服,胸前醒目的位置佩戴着带V标的铜星勋章。我随后便去查了档案,但如今我不再记得授勋的原因。当时博伊兰对我还无关紧要,而且他的表彰辞不像蒂姆的那么清晰和激动人心。因为对博伊兰来说,那是一个漫长如地狱的日子里一系列不显眼的英勇行为的累积,而非那种充满戏剧色彩的浴火奋战。但他至少得到了勋章。沃克勒死于炸弹袭击,一如这些战争中大多数的阵亡案例,他的死没能留给后人一个值得传颂、让人热血沸腾的故事。炸弹不能让你成为英雄。所以蒂姆才显得那么重要。那种驱使沃克勒这样的老兵重返前线的冷酷勇气并不是年轻人加入海军陆战队的初衷。如果没有蒂姆那样屈指可数的故事,谁会参军呢?
最终博伊兰躺在我的地板上睡着了,我坐在他身旁小口喝着威士忌,我那未经战火洗礼的心里泛起一阵嫉妒。我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并不为自己的铜星勋章感到骄傲。他也不愿讲述那段故事。“那是糟糕的一天。”这是我从他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渴望他拥有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自己也渴望拥有。而他就在我面前,近得我两次将威士忌洒在他身上。
阿甘本[90]说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在于动物完全受制于刺激。想想一只被汽车前灯照到的鹿。他描述了一组实验,实验中科学家给一只工蜂一处蜜源。当它开始吮吸时,他们将它的肚子切掉,这样一来花蜜就无法填饱它的肚子,而是从它的伤口汩汩流下。它吸入多少,就流失多少。你可能以为那只蜜蜂会改变它的行为,但它不会。它会一直开心地吮吸蜂蜜,在“花蜜的存在”这一刺激下无限地继续下去,直到这种刺激被另一种刺激消解,那就是“饱胀的感觉”。但第二种刺激永远不会来——伤口会让蜜蜂不停吮吸直至饿死。
我又将一点威士忌洒在博伊兰身上,心里隐隐希望他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