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7月至12月(第17/20页)

等待之际,阿加·菲尔斯滕贝格突然冲进来搂住我的脖子尖叫道:“蜜丝,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她在第一次空袭过后回家,发现她和迪基·弗雷德合住的那栋房子只剩下一堆瓦砾。直到第二天,她一直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失去一切;后来她碰到让—乔治·霍约斯,后者说替她抢救了一些东西,所以现在她非常开心。

阿加才刚离开,女演员詹妮·尤戈便驾车出现。先拥抱我,然后宣布迪基·弗雷德已搬去她在克莱道夫的房子里,她只是来帮她拿一点东西。就这样,我们逐渐得知朋友们的下落,但消息还是传得很慢,而且有时候很吓人。

第一次空袭后,父亲曾经出门企图寻找一家俄国朋友德费尔登夫妇。他们的房子倒塌,先生在地窖里被救了出来,还活着;可是几个小时之后才把他太太挖出来,头已经不见了。那可怜的女人一直极畏惧空袭,每次都坚持抱一大本《圣经》下地窖。虽然我的胆子也愈变愈小,不过我一直觉得我不会遭到那样的下场。

经过数小时的等待,瑞典人终于通知我们必须再延后24小时才能启程。

父亲先回波茨坦过夜,我转到格斯多夫家去喝茶,却发现网球冠军戈特弗里德·冯·克拉姆也在那里。他刚从瑞典回来,看见柏林城内的惨状,几度落泪。接着年长的乌克斯库尔男爵穿着他门房的大衣,驾着一辆军车来到。他在他们家屋顶上救火直到黎明,终于不得不放弃。他的公寓在顶楼,本来有许多极好的藏书,却一样东西都来不及抢救。那栋建筑里还有一个女人被烧死了。结果我错过了路格·埃森的车,得自己搭火车回波茨坦,幸好乌克斯库尔男爵送我一程,让我在夏洛滕堡车站下车,路上竟面不改色地问我,要不要下星期日卡拉扬演奏会的入场券。俾斯麦夫妇看到我回家似乎并不惊讶。

晚上又传空袭警报,但并不严重。

11月27日,星期六

一早,罗玛莉·舍恩贝格、父亲、戈特弗里德·克拉姆(他也来波茨坦住)和我再一次挤进路格·埃森的车里。埃森即将返回瑞典。

城内各区房舍的后院大火仍在燃烧,显然无法扑灭,烧的全是最近才送来柏林的冬季存煤!我们经常停在火旁暖手,因为现在屋内总是比屋外冷。

接近中午时,我带着每天从波茨坦买来、不可或缺的白面包去格斯多夫家,却发现戈特弗里德·俾斯麦在那里。我们照例喝了热汤。虽然冷,又有过堂风,但格斯多夫家仍是城内唯一能让人稍微轻松一点的地方。

“午餐”吃到一半,罗玛莉及托尼·绍尔马走进来。那可怜的家伙吓坏了;前一天,他载办公室的属下去紧急撤退的小村庄,结果他的驾驶员在当天晚上的空袭中死了(我竟然在日记里说“不太严重”),他自己则被活埋在他家(房子倒塌)的地窖里,直到隔天早晨才爬出来。不过他立刻宣布——这年头非常典型的插曲——他刚买了100粒生蚝,罗玛莉和我马上跳进他车里,去他公寓拿。

我们经过自从密集轰炸开始后我一直没去过的维滕贝格广场,偌大的广场上堆满了烧焦的电车及巴士残骸——这里原是极重要的交通枢纽。炸弹到处掉,甚至落在地下车站上方;那家大百货公司K.D.W.,如今只剩下一副空壳子。路上我们还获见骑自行车的西格丽德·格尔茨,我向她道贺,因为她家是少数仍屹立不摇的房子之一,但她表示一枚燃烧弹击中她在顶楼的卧室,烧毁了她所有的衣服。她已搬到朋友在格林瓦尔德的家中——我还记得她有几件好漂亮的毛皮大衣!稍后我们被一位救火员拦下,要求我们载一位带着许多包袱的女士去夏洛滕堡车站。我们照做,因此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抵达托尼的公寓。我们当场就吃了不少生蚝,用白兰地冲下肚去。以前我从不知道生蚝这么难打开,手被划破好几道伤口。剩下的我们带回去给玛莉亚,还带了些葡萄酒,开了一场流水席。很多人陆续来到,盛宴一直持续到深夜,许多人的拇指都划破了,原来没人是开蚝专家。

第一次空袭后,隔天早晨我抽空到附近一家小店去试戴一顶帽子,虽然附近房屋全在燃烧,我却十分渴望拥有那顶帽子。今天我决定去那家店按铃——奇迹中的奇迹!——居然有位面带微笑的女售货员出来开门:“殿下可以试戴看看!”我试了,可惜身上穿着脏兮兮的便裤,很难判定效果。托尼和罗玛莉接着载我去艾伯特家,等到下午4点,一辆卡车终于在门口出现。车上载了很多城外瑞典侨民的家具和大皮箱,但公使特准我们搭这辆车。出了柏林城界后,司机会让我们在最近的火车站下车,然后我们得自己想办法搭上南向火车。艾伯特太太爬上前座,坐在两位戴钢盔的瑞典驾驶员旁边,其他人——父亲、安德罗尼科夫公爵、艾琳·艾伯特和我——则钻进后车厢坐在行李上,周围堆满格子花呢的皮箱和篮子,我的新帽子则装在一个大纸袋里——只缺少一只民俗故事里的金丝雀!另一位瑞典人挤进后车厢后,外面的人把油布扣紧,我们立刻置身一片漆黑中,开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