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回来了!”(第53/55页)

麦克阿瑟前往已被巴奇解放的彼利彼德集中营和圣托马斯集中营。一六一一年创立的圣托马斯大学是一座庄严的建筑,是菲律宾文化的象征,却被日军改成集中营,臭气冲天,白骨遍地。在那里,他被数以千计的形同骷髅的战俘包围了。他们见了他,哭得泣不成声,麦克阿瑟声音发抖。他知道他们一直在等待着他。他救了他们,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他们为他受了罪,受了苦,他难道不该来看看“他的孩子们”吗?战俘们所有的精力都已经耗光,虽然肯尼的飞机不顾危险曾向集中营空投过大米,但战俘们十之七八都病饿而死了。他们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从巴丹的“死亡行军”到马尼拉的“食人魔窟”,九死一生,二百斤大汉仅剩四五十斤了。与其说是靠体力活下来,不如说精神上还支撑着不想死亡。

一个衣不蔽体,双脚赤裸的巴丹老兵认出麦克阿瑟来,他默默地走到“将军”跟前,许久许久,才说了一句,“您回来啦。”

另一位军官淡淡地说:“您到底干了这件事。”

麦克阿瑟点点头:

“I’m a little late,but We finally came.”(我来迟了一些,但是我们终于回来了。)他把大批好酒送给这些战俘们,他们被威士忌刺激得有了点儿活气,才知道自由已经不是一个梦了。

麦克阿瑟不顾劝阻,穿过马尼拉西城的废墟,向巴石河前进。他对马尼拉的街区极为熟悉,穿街走巷,健步如飞,一点儿也不象一个年满六十五岁的老人。菲律宾官员拉李·莱赫巴斯先生和安德莱斯·苏里亚诺先生在他两边走着,几乎跟不上他。他们穿过一条大街,看到整整一排日军肃立在车厢里,菲律宾人吓了一跳。麦克阿瑟却连理也不理,他早知道那是一车集体自杀的日军。

他们终于抵达巴石河西岸,在河对岸密布着日军狙击手。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即便一个劣等射手也能打中麦克阿瑟。埃凯尔伯格医生劝“将军”不要毫无价值地暴露自己。麦克阿瑟连头也不回:“没什么危险。他们中没有真正象样的狙击手。他们从不认真瞄准,往往是一有动静就乱开枪。”可是他却笑着拍拍年轻军医的背:“靠着我点儿,他们可是要打中你的。”

他怀着一股强烈的怀旧之情,随步兵三十七师的部队渡过巴石河前往马尼拉大饭店。战前,那里是他的司令部所在地。他希望重新在那间堆满书籍的房间里回眸他走过的斗争之路。菲律宾官员告诉他:马尼拉大饭店依旧未动,他的房间里无人居住,书架被封,连他珍藏的书和纪念品也原封未动,甚至简的房间里的梳妆台上还放着她当年的香水、口红和一个贵重的大花瓶。日本人或许是以战胜者的居傲心理,把它当成一个麦克阿瑟纪念室吧。

麦克阿瑟冒着炮火前进,一心想把这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大厦夺回来。那里有他的军事藏书,有他几十年中收藏的各种纪念品,有他仓促撤出马尼拉时丢下的一切私人物品,从衬衫、鞋子到各种勋章。将来他升入天国,这些东西将告诉后人们: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叫做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著名人物。

不等他和二十七师的尖兵部队接近马尼拉大饭店,突然,“轰隆”一声,大厦底座上腾起了巨大的烟团,把整座大楼吞没了。烟团渐渐变成一朵蘑菇云,越升越高,它的底部是嫣红的火焰和浓黑的烟。三年来,他一直在梦中看到这栋象征他命运的大厦。现在,他真正见到了真实的马尼拉饭店,而这栋伟大的建筑却在眨跟间化成了一个梦。

他发疯似地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一支汤姆森冲锋枪,跟随着美军冲入一团烟火的饭店。他猛烈地射击,似乎只有射击才能发泄他的悲愤。一具敌人军官的尸体绊住了他的脚,他狠狠地一脚踢开。他大声呼喊,打光了一个又一个弹夹,仿佛象二十八年前他在“彩虹”四十二师亲自率兵攻入法国马尔奴突出部那时候一样。他的精力耗尽了,子弹也打光了,他斜依在一根楼梯柱上,垂下眼睑,茫然地盯着楼梯上沾满血迹的灰块。一位少校从他面前冲过,兴奋地张嘴狂喊:“打得真他妈带劲哪!”“将军”一言不发,他的希望全破灭了。他的房间和饭店一起烧光了。他的神经被绝望和伤心打断,他抑制不住自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整个马尼拉都处在激战的旋涡之中。马尼拉之战是太平洋战争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都市巷战。硝烟滚滚,血肉横飞。自从一五七○年西班牙人马丁·德·果依提把这片地方叫做“梅尼拉”以来(第二年六月才被命名为马尼拉)它已经历了多次战火的洗礼。一六四六年荷兰人打败了西班牙人占领了马尼拉。一七六二年英国人也攻克过马尼拉。一八一五年西班牙海军陆战队又登陆收复了马尼拉。八十三年后,美国海军上将乔治·杜威在马尼拉湾歼灭了西班牙舰队,马尼拉又落入美国人手里。菲律宾人立即又在马尼拉发动了反美起义。从一五八四年就用巨石砌成的内城城墙,目睹了这一切变迁。它似乎象金字塔一样永恒,对世人的纷争打斗视为过眼云烟。岁月、风尘、热带的酷日和暴雨都无法撼动它的花岗石基。现在,美军和日军的炮弹和炸药,却把它彻底夷平了。雄伟的圣奥古斯塔教堂,马尼拉大教堂、电影院、繁华的圣克鲁兹商店街、穷困的托恩多贫民区、邮电大楼、灯红酒绿的饭店、历史悠久的博物馆也统统化成瓦砾。十二万马尼拉居民在战火中丧生。马尼拉已经成了象斯大林格勒、华沙、汉堡、德累斯顿一样的死城。日军的血手象揉烂一把冷香茉莉一样把马尼拉的芬芳、秀丽、娇艳都撕成碎片。大作家维克多·雨果说过一句留传千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