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暴(第6/29页)

“噢,不,多雷尔。岛长,你的岛长绝不允许的。这不仅是传统,而是法律。他们会褫夺你的飞翼转送给更清白的人,就像他们对待走私者林德一样。是的,我们可以逃出去,逃到一个没有法律,没有岛长的地方,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可是,分享是一种割舍,你能忍受多久?忍受我,忍受另外一个人跟你共同拥有飞翔的权利?你明白么,我们会因为飞翼反目成仇。我不是个小孩子,能满足于在你休息的时候穿着飞翼练习飞翔,这不是我要的生活。痛苦的飞行,清晰地认识到我背上穿的飞翼永远不会属于我。你同样也会厌倦我无休止地渴望穿上属于你的飞翼,那将是,噢,我们会……”她停住话语,思索着用什么词接下去。

多雷尔沉默片刻。“我很抱歉,”他说,“我只是想做一些事情——能帮到你的事,玛丽斯。你的遭遇让我感同身受般痛苦,我想要为你做点什么,我无法想象你从此离开,再也不能……”

她的手重新覆上他的手,他紧紧地握着。“是的,是的,我明白。”

“你明白的,玛丽斯,你明白我爱你,是不是?难道你会怀疑么?”

“是的,是的,我明白,我也爱你,多雷尔。但是,我不会嫁给一个飞行者,起码现在不能,我做不到。我会谋杀丈夫,仅仅为了飞翼。”她看着他,试图讲点轻松的话来冲淡这个残酷的事实,可惜没有成功。

他们紧靠在一起,度过这离别之前最后的美好时光。相拥的身体用未知的语言诉说着,那一切他们想要、应该、必须告诉对方却未出口的话。然后,他们分开,从朦胧的泪眼中凝望彼此。

玛丽斯抚摸着她的飞翼,颤抖着,拥抱结束的一瞬间,寒夜骤降。多雷尔想要帮助她,当他的手指碰到她的,他俩都笑出声来,为他们的笨拙和犹豫。她让他帮着展开飞翼,当一边翅膀展开完成,另一边几乎完成的瞬间,玛丽斯突然想到了渡鸦,并挥手让多雷尔离开。他迷惑地望着她。玛丽斯像一个飞行老手一般举起飞翼,用力一甩,飞翼最后一个链接啪嗒锁上,她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走好。”他说,在这临别的时候。

玛丽斯张开嘴,又合上,傻傻地点头。“你也是。”最终她挤出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直到……”可是她无法说完最后的谎言,除了道别她没法对他说任何话。玛丽斯转身从他身边跑开,起飞,离开鹰巢岛,在夜风的陪伴下没入阴冷的黑色天空。

是夜,海面上空星光闪耀,这次漫长而孤独的飞行没有任何干扰。风一直从东方吹来,迫使玛丽斯总在抢风转变航向,浪费了不少时间。当小安伯利岛上的灯塔出现在她视野的时候,午夜已经匆匆而过。

她轻巧地入港时才发现,海滩着陆区有盏灯,应该是值班的飞行者助手,不过他们早该休息了,这么晚了几乎没有飞行者来。带着迷惑不解,玛丽斯砰地摔落在海滩上,完成了一次降落。

她呻吟着,急切地想要站起来,接着还得折叠好飞翼。她本不该在降落的时候分心的。灯光移过来,照着她。

“你还知道回来啊?”愤怒刺耳的声音响起,她的父亲鲁斯——准确地说,是养父——朝她走来,用完好的左手提着灯,他的右手已经坏掉,毫无知觉地垂在身体边。

“我只是去了趟鹰巢岛而已,”她防备地说,“你在担心什么呢?”

“那是科尔该去的,不是你。”他脸色铁青,绷得死紧。

“他还没长大。”玛丽斯说,“他太慢了——我知道他无法征服最温和的风暴,他只会淋雨,根本抓不住风,等他到鹰巢岛?那得飞上一辈子!除非他能飞,可是一遇见暴雨,他就不行。”

“所以,他必须自己学会飞得更好。这孩子必须自己亲自去体验风暴的残酷。你只负责教他飞,这飞翼是属于他的。他必须成为飞行者,不是你。”

玛丽斯如同中闷棍般踉跄后退,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教会她飞行,为她在飞行中每一次无师自通的敏锐灵感而骄傲。这飞翼天生就是你的,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即使她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和他妻子收养了她,彼时似乎他们在有生之年都无法生出自己的孩子来继承飞翼。而鲁斯受伤了,再也无法翱翔天空,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寻找一个能替代他的飞行者——如果他没有自己孩子的话,他可以自己选择继承人。他的妻子拒绝学习飞行,她作为一个岛民生活了三十五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从悬崖上往下跳——不管是否穿着飞翼。而且,就算她想学也来不及了,飞行者得从小开始训练。所以鲁斯把玛丽斯带到家中,收养了她,并给予她父爱——玛丽斯虽然只是渔民的女儿,但她与众不同,她天生渴望飞翔,而和周围的岛民孩子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