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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乞丐接口道,“钵颠阇利告诉我们,重要的是意图,而非行为。如果在杀戮时,我心中所怀是爱而非恶意,那我其实就没有杀生。当然,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并不属于这种情况,我承认当时自己的确怀着恶意——因此,即使我没有杀死那只甲虫,我也同样会因了这意图而承担罪恶带来的业报。所以,按照不杀生的教义,即使现在就踩死甲虫,也并不会让我变得更糟。不过我是你们的客人,自然要尊重你们的愿望。”说着,他把凉鞋移开,放过了那只竖起红色触角、一动不动的虫子。
一个拉特莉的追随者说:“千真万确,他是一位学者。”
罗墨笑了。“谢谢你,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探索者,在追求真理的旅程中,我曾偶获殊荣,得闻博学之士的只言片语。但愿我能再度拥有如此的荣幸!如果附近住着某位伟大的导师或是学者,我定会不惜走过火热的木炭,去他的脚边坐下,倾听他的言语,模仿他的榜样。如果——”
他停了下来,因为突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身后的房门。他没有立刻转过头去,而是伸手碾死了一只待在手边的甲虫。它的背壳被压碎了,裂开后露出一块晶体和两根细小的电线。
接着他侧转身体,绿色的眼睛扫过坐在自己和房门之间的一排僧侣,最后落在阎摩身上。阎摩全身红色,马裤、衬衣、风衣,连腰带、靴子和手套也不例外,亚麻头巾仿佛以鲜血染就一般。
“‘如果’?”阎摩问道,“你刚才说‘如果’?如果某位智者或是某位神灵的化身在附近停留,你希望能与之结识?你是这么说的吗,陌生人?”
乞丐从桌旁站起身来,鞠了一躬。“我叫作罗墨,”他开口道,“是一个探索者、一个旅者,与所有渴望开悟的人都是同道。”
阎摩并没有回礼。“既然你的一言一行早已透露了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必要把名字倒着念呢,幻王?”
乞丐耸耸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笑意又一次浮现在他唇边,他补充道,“我是寻求道路与真理之人。”
“这实在令我感到难以置信,毕竟,过去的一千多年里,你背信弃义的行径我已见识过太多太多了。”
“你说的可是神灵的寿命啊。”
“很遗憾,确实如此。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魔罗。”
“哦?是什么?”
“你以为自己会被允许活着离开。”
“我得承认,我的确有这样的打算。”
“但你还漏掉了一些因素,例如,在如此荒凉的地方,孤身旅行的人是常会遭遇意外的。”
“我已经独自旅行了许多年,意外总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你也许认为,即使自己的身体在这里被毁掉,灵魂仍然可以传送到存放于其他地方的另一具身体中。我猜有人读懂了我留下的笔记,现在你们已经能够做到这点了。”
乞丐的眉毛稍稍往下垂,眉梢彼此靠近了四分之一寸。
“但你没有觉察到包围这座神庙的力量,在这里,类似的传送是不可能的。”
乞丐迈步来到屋子中央。“阎摩,”他说道,“你堕落之后的力量微不足道,如果你竟妄想借此与梦者对抗,那实在愚不可及。”
“或许你是对的,魔罗大人,”阎摩回答道,“可我已经等了太久,不愿再放过机会。还记得我在肯塞立下的誓言吗?若不想自身存在的链条就此断裂,你必须通过这房间唯一的出口,通过我把守的这扇门。现在,这间屋外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帮助你。”
魔罗抬起双手,于是出现了火焰。
一切都在燃烧。火舌从石墙上、从桌上和僧人的衣服上窜出来,浓烟在室内翻滚,盘旋。阎摩就站在烈焰中央,一动不动。
“这就是你全部的本领了吗?”他问,“你的火焰四处飞舞,却没能点燃任何东西。”
魔罗一拍手,火焰消失了。
取代烈焰的是一条机械眼镜蛇,它晃动着竖起身子,足有两人高,银色的颈部鼓起,摆出S形的进攻态势。
阎摩丝毫不为所动,他紧盯着魔罗,阴翳的目光如昆虫黑色的触角般射进了魔罗唯一的眼睛里。
攻击途中的眼镜蛇不见了踪影。阎摩向前迈出一大步。
魔罗倒退一步。
他们就这样站着,过了大约三次心跳那么久,阎摩又前进两步,魔罗再次后退。两人的前额上都渗出了汗水。
乞丐的身形变得高大起来,头发更加浓密,腰更壮,肩更宽。他的举手投足间带上了先前所没有的优雅风度。
他又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