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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命令你们——忘记你们自己的名字,在我的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忘掉它们。你们应该反观自己内心的无名。我正在对它讲话,它会回应我——不是回应我的言语,而是回应我心中的真实,因为它也是这真实的一部分。这就是自我,它所听见的是我,而非我的言语。其他的一切都是幻境,一旦定义就会失去。世间万有的本质都是无名。无名是不可知的,甚至比梵更为伟大。万物流转,唯有本质长存。所以说,你们就坐在一个梦境之中。

“本质会梦到形式。形式消逝了,本质仍在那里,做着新的梦。人类为这些梦境命名,自认为已经攫取了本质,殊不知自己是在求助于幻境。这些石头、墙壁,这些坐在你周围的身体都不过是罂粟、水和太阳,是无名所做的梦。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它们叫作火。

“有时会出现一个特别的梦者,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可以选择控制梦中的某些元素,按自己的意愿改变它们,他也可以选择在更深层次的自我认知中觉醒。如果选择认识自我,他将获得无上的荣光,像星辰般照耀所有的时代。相反,如果走上秘教的道路,将轮回与涅槃结合起来,理解这个世界并继续在其中生活,他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梦者。在我们眼中,他可能是伟大的正义,也可能是伟大的邪恶——虽则正与邪也不过是轮回中的名字,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不过,滞留在轮回中就意味着屈服于那些伟大的梦者的意志。如果他们是正义的,就将出现一个黄金时代;如果他们是邪恶的,人们则会生活在黑暗中。梦境也可能化为梦魇。

“古人写道,生即是苦。智者们解释说,这是因为人必须消除自己的罪业才能开悟。因此,智者告诉人们,这梦境便是人的命运,是人解脱的必由之路,反抗又有何益处?考虑到永恒的价值,苦难实在微不足道;而考虑到轮回,苦难甚至能领人向善。那么,即使梦者是邪恶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去反抗呢?”

他顿了一顿,把头稍稍抬起。

“今晚,幻王来到了你们中间,魔罗,一个伟大的梦者——伟大而邪恶。他确实遭遇了一个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干扰梦境的人。他确实遇上了可以将梦者驱逐出梦境的法王。在他们战斗之后,魔罗大人确实消失了。一个是死神,一个是幻王,他们为何会争斗?因为他们是神,你们认为他们不可理解。但这并不是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的理由,对人和神都同样适用。智者们说,正与邪都是轮回之中的东西,因而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无疑是对的,这些智者从人类有记忆的时候起,就一直在教导我们的人民,他们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不过让我们想想另一件事,一件智者们没有提到过的事。那就是‘美’。这是一个词,是的,但透过这个词,想想无名之道。无名之道是什么?是梦之道。无名为什么要做梦呢?陷于轮回中的任何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们可以问,无名梦见的是什么?

“我们都是无名的一部分,无名的确会梦见形式。而一个形式所能具备的最高属性是什么呢?是美。无名是一位艺术家。因此,问题无涉正邪,只关乎美。反抗那些伟大而邪恶,或者说伟大而丑陋的梦者,完全不同于智者们谈到的那种反抗,因为智者们所说的,是一种对轮回与涅槃而言毫无意义的反抗,而反抗丑陋却是通过韵律与特质,通过平衡与对照来获得梦境的匀称。智者们从未提到过这些。这道理太过浅显,以至于他们显然认为没有必要再提。为此,我必须提请你们注意,不要忽略这一局面的审美意义。一个梦者,无论他是人还是神,若是执意编织丑陋的梦境,那我们就有义务反抗他,这正是无名的意志。这抗争也是一种苦难,因此同忍受丑陋一样,也能减轻罪业;但以智者们时常提到的永恒价值而论,比起忍受的苦难,抗争的苦难属于更高的目的。

“因此,我告诉你们,今晚你们目睹的美属于更高的等级。你们也许会问,‘我怎么能分辨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并以此指导自己的行动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你们必须凭自己的力量来回答。要做到这点,首先忘掉我所说的一切,因为我什么也没有说。现在,到无名中去。”

他抬起右手,低下头。

阎摩站起身来,拉特莉站起身来,塔克出现在一张桌子上。

四人一道离开了房间,业报大师们被暂时挫败了。

金色祥云下,一行人正穿行于清晨凌乱的光影中。道旁尽是高大的植物,经过一夜的风雨,正湿漉漉地反射着晨光。树冠与远方的山顶在升腾的蒸汽背后起伏。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晨风轻拂,仍带着些许夜晚的寒意。虫鸣、鸟叫和脚步声陪伴着林中的僧人们。他们身后,神庙在高高的树冠后若隐若现;神庙上空,一缕轻烟盘旋着向天穹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