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矿场事件(第7/12页)

新共和国也是一样。老实说,在她眼中这就是个穷乡僻壤,需要用尽办法改造,以免影响到周围更发达的国家,比如马拉西亚和图尔库。但是这里的人也是人——他们玩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显然只是出于无知,因此招致爱查顿这样严重的惩罚,实在不该让他们来承受。她也不该袖手旁观,听任他们去与自己完全不理解的东西斗争,好比这个神秘的“节日”;既然他们不能理解,也许她该帮他们思考,如果可能的话,帮助他们和对方达成谅解。联合国获得的“节日”信息里有一点很恐怖——这也是她向鲍尔隐瞒的唯一一点——“节日”接触过的所有反技术殖民星球都消失了,只留下残骸。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未来可不乐观。

与知道自己在四个星期后被吊死相比,唯一更让马丁无法解脱的事,恐怕就是知道自己已经破坏了所乘的飞船,并将和船上所有人一起在三个月内被吊死。死亡虽然离得更远,缓期执行的可能却已无限缩小。

马丁·斯普林菲尔德坐在空荡荡的军官休息室里,端着一杯茶,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横梁。这个房间的装饰带有强烈的航海风格;墙上是老橡木板子,木地板被打磨得锃亮,一面墙上挂着飞船命名者的金框巨幅油画,下面是一张年深月久的橱柜,橱柜上一只银雕茶壶正袅袅冒出水雾。飞船命名者瓦讷克勋爵在一百六十年前率领骑兵参加了镇压“机器人起义”的战斗——彻底毁灭了那些不愿再为贵族辛苦劳作的人民的梦想。马丁颤抖着,试图和心里的魔鬼斗争。

“都是我的错,也没有人可以倾诉。”他想。

他喝了一口茶,茶的苦味掩饰不住甜辣的朗姆酒味,让他嘴唇发麻。我真蠢,他想。但已经晚了,无可挽回,就算对瑞秋坦白也晚了,无法把她救出这个陷阱。他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的,在她上船之前,让她不要卷入爱查顿的报复中来。虽然对飞船的破坏是必要的,虽然这样不会直接要了任何人的命,但是就算他现在坦白一切,或者在他们启动推进器核控制器中的补丁之前说出来,也只会把自己送上电椅。

马丁哆嗦了一下,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在椅旁,罪恶感让他下意识地弯腰低头。至少我没做错,他对自己说。我们都回不了家了,可是至少在我们身后,我们的家园还会继续存在,包括瑞秋那间没人住的公寓。他猛然发觉,自己的罪恶感并不是为了这个舰队,只不过是因为她也在船上。

大约一小时前,悲伤的铃声召集船员们各就战斗岗位,似乎是因为采矿船遇难,“七角”航母战队如同一窝愤怒的黄蜂来袭。马丁对此毫不在意。在推进器核的折叠弯曲时空推动下,推进器控制网络中有一只原子钟已经开始慢慢走动。这不过是个小小误差,但是舰队开始在时空中回溯而违背因果律时,会将它无限放大。他装得很用心,以免造成无可挽回的巨大灾难。新共和国海军或许认为闭合类时环线只不过是小小的战术操作,但它是楔子的尖端;赫曼说过,这把楔子不能露出来。和他交易的雇主比瑞秋那个更加阴暗费解,在他看来,联合国防卫情报局只不过是在较低级别上模仿他雇主的行为——并期望能阻止他的雇主行动。

再见,贝林达,他在脑海中和妹妹道别。再见,伦敦。时间的灰烬吞噬了那个城市,那些塔楼都倒在尘埃之中。你好,赫曼,他对墙上那个稳稳走动的摆钟说。作为旗舰,瓦讷克号为舰队中其他飞船提供时间信号,以及一个与他们首次跃迁的时空坐标锁定的惯性参照系。马丁将这个时钟稍微调慢了一点,确保他们飞行的时间回溯部分会出一点微小错误。

飞船将在光锥中前进长达大约四千年时间;回溯距离也几乎相同——只是短一点。他们到达罗查德星球的时间将推迟两星期,与不使用司令部的闭合类时戏法时所需的时间大致相当。那时候“节日”要把舰队怎么办是它的事,他只知道自己和飞船上的所有人将为此付出代价。

他们以为自己愚弄了谁?还说只不过是为了缩短飞行时间!看看司令保险箱里锁着的那些命令,就连奶娃娃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自欺欺人骗不了爱查顿。或许等待他们的是赫曼,或是这个代号背后的那个东西。或许马丁可以离开这艘厄运飞船,或许瑞秋也可以,或许命运纠结变幻,新共和国海军可以正面对敌击败“节日”,或许他可以让奇迹发生……

他站起身,有些头晕,拿着杯子走到茶壶边,倒了半杯茶,然后掺上雕花玻璃酒瓶里的酒,刺鼻的气味浮在水雾之上。他重重地坐在椅子里,麻木的指尖和嘴唇似乎无法掩饰他的内心。马丁别无他法,只能喝到麻木来逃避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