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混合双打(第6/7页)

罗曼娜读完这本书,得出结论是今天的艺术家选择这么做是存心惹人讨厌。请他们画花卉、日落和野牛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画廊里满是见到了就会让人们思考进而不高兴的作品。就罗曼娜的经验而言,人类不思考的时候才最高兴。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他们很少高兴;因此,搞出一种休闲活动,其主旨就是让他们不快乐,这是非常残忍的事情。

同样怪异的是艺术品对人类的价值。人类的艺术品是多么脆弱,边边角角有可能崩落、被切掉、吃掉或意外损坏,人类却不会扔掉或重新制作个新的,而是会觉得它们更加珍贵。在她眼中,一件东西越陈旧,只要大致完好无损,对人类来说价值就越高。根本不需要符合什么逻辑。假如真是这样,你大可以把博士放进博物馆。说起来……

达根兴奋起来,贪婪的热忱点亮了他的面容。“所以你可以想象那种喧嚣……”

“那种什么?”罗曼娜想表现一下她没有走神。

“骚动。”

“哦,骚动。”她用一只手撑住脑袋,望向餐馆的窗户。外面的巴黎看起来多么有意思,达根说的内容听起来多么复杂。他正在说过去这几个月,整个艺术界陷入了喧嚣和骚动。失踪了几个世纪的许多杰作突然出现在世界各处的拍卖场。

“当然全都是赝品吧。”博士轻快地插嘴道。

“哈,应该是,对吧?”达根说,“应该是。”

“是吗?”

达根顿了顿。“不,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迹。通过了所有的科学检验。”听他的语气,像是科学犯了什么大错误。

博士终于真正地被勾起了兴趣。“唯一能把它们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伯爵?”

达根描述伯爵的名字如何总是在这儿那儿冒出来。欧洲的各大拍卖行向来以其保密而自豪。卖家很少具名(担心泄露某个国家——或者更糟糕的,某个显赫家族——财务状况恶化的事实)。即便如此,有时候你还是能查清究竟是谁在出售什么东西。担任卖家的很少是伯爵本人。他经常代表诸多朋友中的某一个出面做事。有时候他的亲密朋友也会替他卖画。伯爵也许会在德鲁奥的拍卖大厅现身,出价购买某些稀奇物品(这当然就洗清了他的嫌疑,虽说斯卡列奥尼从来不会胜出,但他怎么可能在拍卖自己物品的时候叫价呢?)。伯爵夫人也许会出现,拿着烟嘴抽烟,边翻宣传册边弹烟灰,看起来既美丽又厌倦。他们偶尔会出席晚宴,径直走向粗俗的美国亿万富翁,满脸愉快的笑容,听着青蛙腿和蜗牛的无聊趣闻。有时候,人们会见到伯爵的左膀右臂赫尔曼驱车通过法意边境回国。在这么一次旅程之后,突击检查车库时发现了或许是经过修补的子弹洞的痕迹。还有一次,伯爵在东京逗留,赫尔曼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他说是去探望亲戚了。

“但无法证明任何非法勾当,”达根烦闷地总结道,“伯爵看起来百分之百干净。干净得都有怪味了。”

“他现在不再干净了,”博士点了点他的鼻翼,“伯爵夫人有那个手镯。”

说得好,达根心想。有多好呢?手镯毕竟是博士偷来的,而且还被伯爵夫人拿了回去。再说达根只是听博士说那个手镯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他是怎么说的来着?隐藏照相机还是什么东西?这么一想,好像不太靠得住。

怀疑所有人和所有事是达根的天性。“你认为那个手镯值多少钱?”他问。要是博士真的只是想偷那件首饰怎么办?要是他刚向一个巴黎扒手吐露了一堆警局机密怎么办?天,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队长无疑会说点什么让人心寒的话。

“那个手镯的价值?”博士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唔,那就要看你打算拿它干什么了。”

罗曼娜清清喉咙。

博士直起腰,整理围巾。他点点头,挥挥手,像是见到老相识走进了拥挤的店堂。

走进店堂的是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与之前那两个不一样的两个男人,但手里同样拿着枪。

店主立刻指了指坐着三个外国佬的那张桌子。两个男人点头表示感谢。

酒吧里的其他人忽然全都望向别处。

“知道吗?”博士已经举起了双手,“我看有人在邀请我们出去。我忍不住要猜,大概就是亲爱的伯爵夫人吧?”

罗曼娜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跟着举起双手。仿佛很好玩似的。

店主望着外国佬被押出他的餐馆,不禁松了一口气。穿西装的男人之一对他点点头,在他们桌上留下了慷慨的小费。这就是真正的法国绅士。

Cinq à sept(法语:五点到七点),这是富裕的巴黎人的传统之一,你在任何旅行指南里都不会看见它。在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这座城市进入了它最私密的时间。在这两个小时里,丈夫会声称他们必须加班,多么令人遗憾,而妻子会在城里突然撞见老朋友,非得坐下来叙叙旧。同样在这两个小时里,特定的某些旅馆会短暂地充满欢歌笑语和开启瓶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