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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尔会离开红石砌成的巨石阵迷宫,仅仅穿着拟肤束装,戴着面罩,站上不计其数的万千个石头阳台之一,望着天空中一颗暗淡苍白的灰色小星,它曾经是旧地。有时候我会想起勇敢而愚蠢的理想主义者,在他们龟速又漏气的船里向广袤的黑暗进发,以热忱的信念和无上的小心照管着胚胎和意识形态。但是多数时间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想。不思考的时候,我只是站在紫色的夜空下,让希莉来到我身边。在“统治者之石”下,在我头脑里,我思念着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小女人的身体,她躺在我的身边,月光从托马斯鹰的两翼之上铺洒而来,我就在这样的记忆中触到了完美开悟,它就连许多杰出知名的朝圣者也没有机会得到。

“洛杉矶”号旋转着,回到量子状态,我怀揣着她的记忆回去了。四个月之后,我便能自如地和建筑工人一起值班,插入我惯常的刺激模拟,将我的休闲放松假期用睡眠打发过去。后来辛格过来找我。“你可以下去了。”他说。但我没听明白。“在过去的十一年里,地上那些人口口相传,你和沃朔搞的一摊子烂事都他妈的给演变成了一个传奇,”辛格说,“你和你的殖民地小妞打滚的故事竟然都演绎成了一个文化的主题。”

“她叫希莉。”我说。

“把装备带好,”辛格说,“你可以去地面上过你三周的假期。大使的专家说你在那里比在这里能为霸主多做点好事。我们倒要看看。”

世界都关注着我们。人群都欢呼起来。希莉挥舞着手。我们乘坐黄色双体船离开了海港,向东南方向行驶,目标朝向群岛和她的家族岛屿。

“你好,梅闰。”希莉在坟墓的黑暗中漂浮。全息图像并不完美;边缘数据受损,朦朦胧胧。但它确是希莉——我上次看见的希莉,灰白色的头发不像是精心修剪过的,倒像是有人拿着大剪刀胡乱咔嚓了一气,发际线很高,脸颊被阴影塑造得尤为尖锐。“你好,梅闰,我亲爱的。”

“你好,希莉。”我说。坟墓的门关着。

“对不起我撑不到和你的第七次重逢了,梅闰。但我多么地想啊。”希莉顿了顿,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双手。尘埃微粒从她的身体中飘过,影像略微跳动了一下。“我本来仔细地计划好了在这里要说些什么,”她继续道,“以及以怎样的方式来说。说上几句和你的争论。或者吩咐你一些该做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它们将会多么没用。我想说的已经说过了,你也已经听过,而现在没有什么可说的,沉默应该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希莉的声音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地富有魅力,它拥有充实和平静的质地,只有从那些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的人口中,才能听到这种声音。希莉张开她的双手,于是它们都消失在影像的边缘之外了。“梅闰,亲爱的,我们分别和重逢的日子多么匪夷所思啊。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神秘力量又是多么美丽和荒唐。我的日子都是为你而心跳,我真讨厌你这一点。你是面永远不会撒谎的镜子。真希望你能看看我们每次重逢首次相见时你的脸!至少也隐藏一下自己的震惊吧……至少,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该掩饰一下吧。

“但是在你笨拙的天真举动之下,一直都有……怎么说呢?……有一种感觉,梅闰。在那稚嫩和轻率的自负举动中,有着一种不相符的东西,你掩饰得相当好。可能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如果不是的话,那兴许就是某种挂念。

“梅闰,这本日记记录有上百个条目……说不定上千条……我自打十三岁起就开始记录了。等你看过这里,这条记录就会被擦除,不过你可以接着看下去。再见,吾爱,永别。”

我关掉通信志,静静坐了一分钟。人群的声音被隔离在坟墓的厚墙之外,几乎都听不见了。我深吸一口气,又用指尖点了点触显。

希莉出现了。她现在是四十七八岁的年纪。我立刻就记起了她记录这个影像的时间与地点。我记得她穿的这身斗篷,她脖子上系的小方巾,还有从她发束中滑出的一绺发丝,垂在她的脸颊上。我记得那一天的每一件事。那是我们第三次重逢的最后一天,我们和朋友一起在南藤恩的高地。东尼尔当时十岁,我们试图劝服他和我们一起去雪地上滑雪。他哭了。掠行艇还没停稳,希莉就转身离开了我们。当玛格丽特快步出来,我们立即从希莉的脸上看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