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徘徊(第12/16页)
我告诉了罗宾更多的实情。我指示她去公园,反复使用明日前往未来。她只需要汇报埃丝蒂的守望结束那天的具体日期。我说不准罗宾是否窥见了一丝我的痴恋,但她毫无异议地去为我工作。她回报已得知那个日期:正在六周之后。
与罗宾的对谈尽是双方都不甚理解的弦外之音。我不想知道太多,因为重燃对埃丝蒂的兴趣有种浪漫的神秘感。在罗宾一方,显然有什么激发了她的好奇。这使我极为不安。
我以丰厚的酬金奖励了罗宾,让她回去工作。我在私人日记中记下日期,然后全神贯注去完成正当工作。
12
日期将近时我知道自己没法去公园了。那天在日内瓦有个能源会议,我不可能不出席。我徒劳无功地企图改变会议日期,可我是什么人,能够对抗五十国首脑?我又一次想让年轻时的重大焦点事件就此永无解答,但我再一次屈服了。我不能错过这个最后的机会。
我小心安排好去日内瓦的旅程,指示秘书在夜班列车上为我订一个隔间保证我能及时到达。
这意味着我得在守望结束的前一天去公园,不过用上明日桥,我还是能见证它的结束。
那一天终于到来。此事除了自己,我无须向任何人负责。正午过后我离开办公室,让司机载我到公园。我让他和车留在大门外的停车场,朝住宅区望了一眼后,我走进公园。
我上一次来公园是父亲去世前,之后再没来过。童年念念不忘的地方常在多年后再见时仿佛发生了剧变,因此我预料自己会觉得公园变窄小,没有记忆中的广阔。但是当我慢悠悠走下微倾的草坡朝收费亭去时,高耸的树木、绿草带、喷泉、小径,公园里所有各式各样的风景都和我回忆中的一模一样。
除了这种香气!在我青春期的憧憬中我从未在意过这个气味。甜香的树皮,飞掠的草叶,锦簇的花团。一个男人推着割草机咔哒咔哒地走过,扬起一片潮润的植物气味,切下的草叶团在割草机的铲斗里就像一只睡着的毛绒绒的动物。我瞧着他走到草坪尽头,转过机器,弯腰启动它,回身推上坡。我以前从来没推过割草机,公园的最后一天仿佛让我回到童年,我竟有种冲动想奔过去问他我可不可以试一试。
我一边走开一边暗笑自己:我是个知名的公众人物,穿着这么一身套装,戴着真丝高礼帽去割草一定很滑稽。
这里还有各种声音。我聆听着,像是第一次听到(却还有一点淡淡的怀旧惆怅)十字转门的金属嘀嗒响,听到微风拂过公园周围的松林,听到接连不断的孩子们的尖嗓门。某个地方有支乐队在演奏进行曲。
我看到有一家人在柳树下野餐。侍从们站在一侧,家长正从一大块关节骨上切下冻牛肉。我偷偷摸摸地观察了他们好一阵。那本可能是我自己的一家人——如果在一代人的时间之前的话——令人们喜悦的事不曾改变。
这一切占据了我的心思,直到快走到收费亭时,我才想起埃丝蒂。我再次暗自微笑:年轻时的我不会理解这样的疏忽。我感觉很轻松,公园安宁的环境与对过往的回忆让我快乐,可我业已成长,不再像从前那样会因为这处地方不自觉联想起什么。
不过我来公园就是为了见埃丝蒂,因此我继续朝收费亭走,一直走上航道岸畔的小路。我走了并不远,就往前望去。很快我就看到了她,她正坐在那张长椅上,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明日桥。
似乎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光都被抹销殆尽。所有平静安宁的心情都消散得仿佛从未存在,由某种发酵着的情绪填满,突如其来,始料未及。
我骤然止步,转回身,觉得我再看着她,她就肯定就会发现我了。
那个青年,那个不成熟的,有着浪漫情怀的孩子……我仍然是那样的人,一看到埃丝蒂就唤醒了似乎只是打了个瞌睡的他们。我觉得自己套在过于正经的衣装里,身形庞大,笨手笨脚,荒谬可笑,像个穿着祖父结婚礼服的小孩子。她镇静从容,她年轻美貌,她的守望有生死攸关的力量……这些足以复苏我十来岁时感受到的自己的所有缺点。
但是与此同时有另一幅她的形影浮在第一印象之上,像个难以捉摸的鬼魂。我还在以成年人看孩子的目光看着她。
她比我记忆中的模样年轻多了!也更娇小。她确实漂亮……可我见过更漂亮的女人。她很端庄,可那是种早熟的姿态,是被有社交意识的父母刻意培养出的模样。她很年轻,那么年轻!我自己的女儿特蕾泽,现在也是这般年纪,或许还要稍微大一些。
如此分离不一的观感,如此强烈意识到自己看待她的不同眼光,害我站在小路上,困惑混乱,心神不宁,一家又一家人和双双对对的情侣喜气洋洋从我身旁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