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徘徊(第13/16页)
我最终朝她背过身去,无法再次面对她。她的一身衣衫我从以前就牢记于心:贴身白裙紧裹着她的双腿,闪亮的黑腰带,暗蓝色的衬衣在腰身绣有花朵。
(我还记得——我还记得那么多,太多了。我宁愿她不在那里。)
她吓到了我,因为她有力量,有唤醒与鼓舞我的情绪的力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人都有青春激情,可是有多少人能有机会在成年后重遇那份热忱!
它曾使我兴高采烈,也让我深陷忧郁。我的内心舞动着爱与欢悦,可是她吓坏了我。她那么天真无辜,年少青春,而我现在已经一把年纪。
13
我决定立即离开公园,但过一会儿我就改了主意。我朝她走去,接着又一次转身走开。
我想到朵莱妮,极力把她推离脑海。我想到埃丝蒂,再一次为她痴迷。
我一直走出了她的视线,然后脱下帽子抹了一把眉毛。天气和暖,但我明白出这一身汗并不是因为天气。我得让自己平静下来,得坐下来好好考虑,可公园是来享受的地方,在我走向户外餐馆去买啤酒时,目光所及的那些旁人不经意的欢乐使我感到厌烦。
我站在未经修剪的草地上,盯着推割草机的人看,努力控制自己。我是来公园满足从前的好奇心的,并不是来又一次陷入孩提时的迷恋的。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将我从稳定的生活中勾走简直不可想象。回公园是个错误,愚蠢的错误。
可是在我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性的同时,有种深切的宿命感无可回避地潜埋在心底。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埃丝蒂正在长椅上等着我,我们命中注定最后会相遇。
她的守望明天就会终结,就在不远。就在明日桥的对岸。
14
我准备付过桥费,可服务员立刻就认出了我。他迅猛一脚踢向打开转门的棘轮,我都觉得他没准踹断了脚踝。我朝他点点头,穿过转门走上廊桥。
我快步走过,不敢多想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通量场刺痛了我。
我走进明艳的阳光。离开的那天温暖明媚,但这里的第二天要热上几度。穿着一身正装让我觉得拘谨和过于讲究,这套外壳却全然无法困禁胸中苏醒的不顾一切的希望。我仍想否认那份希望,于是恢复平常的举止,打开外衣前襟,将两手拇指扣在马甲口袋里,正如有时面对下属时一样。
我沿着航道边的小路漫步,遥望着对岸,想看一眼埃丝蒂。
有人从身后扯了扯我的胳膊,我惊诧地回头。
我身后站着个青年。他和我差不多高,但身上的夹克肩部太紧,裤子稍微短了些,这说明他的身体还在成长。他有种执着的神情,但他开口时显然很有家教。
“先生,我能劳烦您一下问个问题吗?”我立即就认出了他。
认出他让我大吃一惊。如果不是已为埃丝蒂心事重重,遇见他肯定会让我目瞪口呆。离我进行时间跳跃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都忘记了认出对方与同情对方的那种冲击感。
我费了一番气力控制自己,努力表现出不认识他的样子,问道:“你想问什么?”
“您能告诉我日期吗,先生?”我笑起来,目光自他身上移开,板起脸。瞧他那渴望的眼神,支起的耳朵,苍白的面庞,还有那个飞机头发型!
“你是问今天的日期,或是问年份?”
“呃……二者皆是,先生。”
我立即回答了他,但是一张口我就想起告诉他的是今天的日期,然而我刚往前走了一天。不过没关系:
他,也就是我,在意的是年份。
他礼貌地感谢过我,打算走开。接着他停下,坦荡地盯着我看(这种神色我记得是试图估量穿着长礼服的难于亲近的陌生人是否可信),然后发问:“先生,您正巧住在这附近吗?”
“是的。”我答,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我抬手掩住嘴,摸了摸上唇。
“不知您是否正巧认识某个经常在公园里见到的人?”
“谁——?”
我没能把话说完。他急切的样子,面红耳赤又一本正经的模样有趣极了。我噗的一声笑出来。我立刻装作打了个喷嚏,摸出手帕装模作样,一边嘟哝着花粉过敏什么的。强迫自己恢复严肃以后,我把手帕放回口袋,正了正帽子。“你的意思是?”
“一位年轻女士,与我年龄相仿。”他没在意我的取笑,从我身旁走过,朝着岸边一丛茂盛的玫瑰走去。他躲在花丛后,望向对岸。他确定我也在看之后,向外指去。
对岸人来人往,我起初没有看见埃丝蒂,然后看到她就站在离明日桥的队伍不远处。她穿着淡色长裙——就是我第一次爱上她时,她穿过的那条裙子。
“您看到她了,先生?”他的提问就像一首乐曲中不和谐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