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徘徊(第15/16页)
我不能再耽搁了。我粗鲁地推开队列前头的人,把一些硬币扔到那个自动出票的旧铜盘里。服务员抬头看向我,他认出我时我也认出了他。
“公园再次向您致敬,先生。”他边说边把硬币还给我。
我几分钟前才见过他——对他来说是昨天。我拿起硬币放回口袋,推门而过,转门轻响。我登上步阶,走进廊道。
前方的远处,我要去的那一天阳光明艳。四面遮蔽的廊道,墙面赤裸,间或亮着灯光。一个人也没有。
我迈步前行,在通量场中走出几步之后,远处出口那片方形的阳光变成了黑夜。感觉冷了很多。
在我前面,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凝固成形,或者说看起来正从通量场的电子雾中现形。他们一起站在一盏灯下,挡住了半边道。
我走近了些,看出其中一个是埃丝蒂。与她一起的另一个人转头背向我。我呆住了。
我伫立在无光之处,尽管离他俩只有数尺之遥,他们看我应当正如我看他们一样——不过是朦胧隐约的幽影。可他俩眼中只有彼此,无暇顾及我。
我听到他问:“你住在附近吗?”
“在公园旁的一幢楼里。你呢?”
“不。我得搭火车来这。”他紧张地两手贴在身侧,手指不停握起又张开。
“我经常在这里见到你。”她说,“你看得太久了。”
“我想知道你是谁。”
一阵沉默,青年羞涩地看向地面,显然想要再说些什么。埃丝蒂的目光越过他望向我,一瞬间我们四目相对。
她对那个年轻人说:“这里很冷。我们能回去吗?”
“我们可以散散步。要不我给你买杯橙汁。”
“我更愿意散步。”
他们转身朝我走来。她又瞟了我一眼,没有掩盖对我的敌意。我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她知道得很清楚。那个青年则几乎没注意到我。他们与我错身而过时,他先是看向她,接着不安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我认出他太紧的衣服,梳得立起的发型,发红的耳朵和脖颈,还有细绒般的小胡子。他手足无措,像是眼瞅着就要把自己绊上一跤,双手无处安放。
我爱他,我爱过她。
我尾随他们走了一段,直到看见付费处出口的阳光再次亮起。我看到他让到一旁,请她先走过转门。她在阳光下轻快地穿过草地,映得长裙缤纷闪耀,她伸出手,牵住他的手。他俩一并走远,穿过刚修剪过的草坪,朝着树林去了。
16
我等着埃丝蒂与我离去,才走出廊桥。我在航道彼岸走过昨日桥,又回到今日桥上。
这是我到达公园的那一天,是我得去日内瓦尽责的前一天,是埃丝蒂与我终于相逢的前一天。在外面的停车场里,我的司机正在车里待命。
我离开之前又在航道的此岸散了一会儿步,朝着埃丝蒂曾在那里等候的长椅走去。
我在人群之中见到她:她安静地坐着,观察着人群,一身利索的白裙和蓝衬衣。
我望向航道对岸。阳光明媚,薄雾朦胧,轻风习习。对面度假的人群正四处游逛:人们衣着鲜亮,戴着节庆帽子,到处都有气球和小孩子。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融入人流之中。
在航道岸边有一蓬杜鹃花。花丛后能堪堪见到一个年轻人的身形。他正隔岸遥望着埃丝蒂。在他身后,一边沉思一边走动的是另一个迈寇。更远处的岸边,离时间桥很远的地方,又一个迈寇坐在高高的草丛里俯瞰着航道。我等着,过不了多久会有又一个迈寇出现。
几分钟后又一个迈寇现身,躲在远方一棵树后。我毫不怀疑还有很多个其他的迈寇在场,每一个都没有注意到其他的自己,每一个都为了离我不远处长椅上的那位姑娘而心神不宁。
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跟我交谈过的。全都不是,或者,全都是?
最后我转身靠近埃丝蒂。我径直走到她面前,摘下帽子。
“下午好,小姐。”我说,“恕我这般打扰。”
她惊诧地抬头看向我。我打断了她的白日梦。她摇摇头,只还我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或许正巧认识我?”我问。
“当然,先生。您非常有名。”她咬了咬嘴唇,像是希望自己没有答得这么快,“我是说——”
“没错。”我应道,“你相信我的话吗?”她皱起眉头,这是个刻意的漂亮姿态——孩子从成人那里学来的举止。“就在明天。”我说。
“先生?”
“明天。”我重申,想用更微妙的方式表达,“你正等待的……到时会发生。”
“你怎么——”
“别在意。”我说。我站直身,拂过帽檐。不管怎样,她都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能把我变得紧张不安又尴尬。“我明天会在对面,”我边说边指向航道对岸,“找到我。我会穿着这身衣服,戴着这顶帽子。你会看到我向你挥手。就是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