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杰克(第11/22页)
我点点头:“那么第七局呢?第七局你没看底牌。”
“是啊,门特也是这样想的。前面我连续六把偷鸡成功,无疑已让他怒火中烧,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这时我只好表现得是我失去理智,在没看底牌的情况下,毫无根据地上大盲注并加倍跟注。他认为在双方都没有看底牌的情况下,风险是同等的,于是选择跟进。试想一下,连续七把被对手偷鸡成功,那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可惜他错了,前面六把偷鸡,第七把我却不是。事实上,我是站在概率的有利面。”
“这怎么可能?”我困惑万分。
“发牌员。”
“可是发牌员是门特、查顿船长一伙的!”我尖声叫了起来。
“没错。”他抿了口辛辣的威士忌,轻咳了几声,“可这正好为我所利用。牧师您的花体书法,字母O总是像一个Q,而大写I的连笔又跟l很像,这是您的特征,荷官也有他的特征,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荷官,他不会洗出一边倒的牌,而是会让玩家输几盘又赢上几盘,他精于此道。于是在前面六把我都拿了坏牌之后,我明白,我的机会来了。我一如既往的高调,一如既往的挑衅,看起来我的战略没有丝毫变化,不知不觉间,胜利的天平却已在偏向我。”
杰克的讲叙令我震惊。我曾经以为看穿了他的把戏,然而此刻我才明白,我对他了解得太少了。
“那么,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需要这艘船吗?”
“抱歉牧师,我不能,你可以理解为一个赌徒的心血来潮。”
“你不是一个赌徒。你更不会心血来潮,你的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密计划。”
“我会告诉你的,牧师。”他掏出一副磨得黄而亮的骨牌,上面刻着谜一样的中国古字,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巫术的道具。
“这是一种只能在岸上才能玩的游戏,到岸上,我会为你表演这门艺术。”
九
皇家船长号像一尾逆戟鲸在深色的海面上快速游弋,当它离马六甲港越来越近,海伦小姐的眉毛便拧得越紧,曾经无忧无虑的她变得敏感多愁。这不是说她仍在为上次考验杰克的扑克游戏伤心着,而是因为她的未婚夫亨利·布雷斯少校按日程安排,将在马六甲港登船,与她一同前往香港与泰勒勋爵会合,并在那完婚。亨利少校驻扎在马六甲港两年了,他一直在等候上级的命令,随时准备开赴中国。亨利少校的父亲乔治·布雷斯将军与泰勒勋爵是故交,乔治·布雷斯将军驻扎在印度德里。
说起亨利少校,那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他曾经是剑桥三一学院数学系的高材生,19岁时便以第二名的成绩获史密斯奖学金。后来他弃文从戎,读了桑赫斯特军校,参加了驻印部队,不久便升为少校,跟随印度海军提督乔治·懿律大人开赴远东。在外人看来,一表人才的亨利少校实在是前途无量的金龟婿,可是海伦小姐却偏偏看不上眼,而且她看上的居然是一个不名一文的中国人。
这时海伦小姐是多么希望心爱的人能与自己站在一起,承担这世俗的压力啊。可是在牌桌上洞若观火的杰克在生活中却是木讷不堪,他对海伦小姐的忧虑毫无察觉,对身边的议论也是浑然不知。
“杰克。”海伦望着她的“魔术师”,欲言又止。
“嗯?”杰克从凝固的思考中苏醒。
“你了解我吗?”
“我了解你,小姐。”杰克很诚恳地说。
“那么,我是怎样的?”海伦稍稍收拾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聪明、美丽、善良……”
“杰克。”海伦冷冷地打断他,“难道你们中国人从来没有掌握恭维一位小姐的语言吗?我不想听那些!”
杰克无语。他茶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海伦期待的表情,目光突然变得模糊:“海伦,我爱你,超越了虚浮的词藻,就像你之对于我,超越了地位肤色宗教甚至……时间。可是,我不能爱你。我们就像擦肩而过的两艘船,终将渐行渐远……”
这番话令远远聆听的我也不禁触动,而真正的倾听者海伦却是一脸茫然,她读不懂古老而晦涩的汉语。“你说什么?”她问。
“一个中国的笑话,从前有个懒媳妇,不爱劳动……”
“一点也不好笑。”海伦很失望,她的心冰凉若水。
我咀嚼着杰克的这番话。
“好吧,海伦,我们来玩你喜欢的占卜游戏。”杰克突然提议。
海伦黯然的眸子里稍稍浮出一丝暖意。
“如你所说,牌有牌语,花有花语,数字也有数字的语言。”杰克摩挲着纸牌,他的手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笨拙过,海伦不解地望着他。
“今天我们不玩吉普赛算命,而用牌面的数字来占卜好吗?”杰克露出很虔诚的神情。海伦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