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杰克(第10/22页)
“上等的波旁威士忌。”我举了举玻璃杯。
“谢谢你的款待。”
“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百年修得同船渡。为了这难得的机缘,干。”
杰克的脸渐渐潮红了,体质虚弱的他似乎有些不胜酒意。
“只不过我们西方人把机缘理解为概率而已。”
“角度不同吧,一为感性,一为理性。”
“是的,不管怎样,认识你实在是太巧了,尤其是当我了解到你是在蒙巴萨上的船。我还以为只会在马六甲和吕宋岛遇到中国人呢。”
杰克的嘴唇在杯沿上停住了,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
“牧师,哪儿没有中国人?”。
“别误会,年轻人,我对你的来历毫无兴趣。只不过你与你的同胞是如此不同,我欣赏甚至有点妒嫉你的智慧。”
“谢谢。”
“在西方,赌术这门手艺与数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概率学这门学问的诞生便是源于一个分赌注的问题,数学家帕斯卡建立了数学期望的概念,费马则区分了独立概率事件和条件概率事件……”我一边叙述着西方的概率学历史,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停顿一下:“杰克,你了解这些名词吗?”
“为什么不呢?这些概念在东方同样也有。西方的扑克游戏原本就源于东方的叶子戏,中国在3000年前的西周就出现了斗马的游戏,如果质疑一个东方人的博彩知识,那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牧师,如果你真的对中国的历史了如指掌,就会明白,我们的祖先早在一千年前就掌握了先进的计算技术,祖冲之把圆周率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七位……”
我静静地欣赏着杰克的演说,心想他对祖国历史的精通正好暗示了他的与众不同,现在又有多少中国人了解他们一度辉煌的历史呢?中国人早在汉代就制造了浑仪,可是当下的饱学之士又有谁能洞悉这项仪器的奥妙呢?
中国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他们相信“中国之物自足于用,而外国不可无中国之物”,然而这种自信完全建立在虚幻的大国意识之上。
我点点头:“是的,杰克,我毫不怀疑你在概率学上的领悟……开门见山地说,我曾在法兰西科学院系统地学过概率学知识,所以我能读懂你从21点以来的一系列表演,不是全部,但至少是部分。”
杰克安静地看着我。像是在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整理了下脑海的思绪:“赌场的娱乐方式有许多种,它们看起来很相似,却又如此不同。比如轮盘赌桌旁总是人满为患,因为它更刺激,看起来更公平,因为每一次转动都是运气,也就是说是随机事件,然而这是个错觉,事实上21点才是对玩家最有利的赌局。
对21点来说,如果每张牌是从一个含无穷多副牌的牌盒里抽出,这样前面出过牌不会影响后面的牌。然而实际上,娱乐室都是使用一副牌来玩21点,这样当庄家发出牌来,你拿到两个10点,庄家亮牌也是10点,翻出底牌还是10点,那么下一轮10点出现的概率已不再是4/13,而是1/4。其他点数出现的概率也不再是1/13,而是1/12。于是统计大牌出现的次数,再根据庄家牌面的组合,准确地分析庄家爆掉的可能性之于精通计算的你来说,不过是小把戏,这就是你在21点牌桌上战无不胜的原因对吗?”
杰克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只是扬扬酒杯。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们再回到阿福出老千事件,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判定,那枚骰子的确是被做过手脚的,它密度不均,这样6点出现的概率要远大于1/6。连续10次出现6的概率小得可怜,它无疑是小概率事件,你用生日巧合来类比,然而生日巧合只是看起来是巧合,实际上并非小概率事件,40个人中有两人生日在同一天的概率高达89/100。”
杰克羞赧地笑笑,没有再用一脸茫然来回应我,他明白,再掩饰已是多余。
“当然,你最神奇的还属在德克萨斯扑克上战胜门特的经历,这也是我唯一无法解释的地方。我奇怪的是,在没有看底牌的情况下,你怎么那么自信能战胜门特呢?”
“火车隧道自动补全效应,懂吗,牧师。”
“火车隧道?”我愕然,在这个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国人还不知火车为何物的年代,一个中国人问我懂不懂什么叫火车隧道效应!
“一列长于一个隧道的火车钻入隧道后,当它的火车头钻出来而火车尾尚未钻入隧道时,站在火车隧道外的人可以利用经验和想象自动将这列火车补全,而不会认为这列火车是残缺的。很显然,门特根据台面上的明牌补全了我的暗牌。也许一个普通高手只能补全我的19手可能牌点,而门特却能补全20手,然而正是这第20手牌点让他害怕了。因为他是门特,能分析出所有可能的牌面组合,然而这种无懈可击地完美分析却又构成他的致命弱点,这就是前面六把我能偷鸡成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