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力脱思特(第10/14页)

“你看见了吧,”莱蒙托夫对大学生说,“在有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逃了。没有一个人能和歌德老太婆说得通。”然后,他探身到车窗里,后排座上狼狈地坐着歌德、薄伽丘和伏尔泰,他说:“朋友们,我和你们一起走,老太婆我来负责。”之后,他坐到了司机旁边的空座上。

彼特拉克谴责薄伽丘的笑

载着诗人的出租车消失了,大学生想起来应该赶紧回到克里斯蒂娜夫人那里。

“我该回去了,”他对彼特拉克说。

彼特拉克同意了,他抓住大学生的胳膊,带着他朝前走,而那是与大学生住的地方相反的方向。

“你知道,”他说,“你是个有感受力的小伙子。你是惟一能够倾听别人说什么的人。”

大学生接上话头:“那个姑娘像手持长矛的圣女贞德一样站在屋子中央,这一段我可以全部给您复述下来,一个字都不差。”

“另外,这些醉鬼甚至都没听我讲完!他们除了对自己还对什么感兴趣呢?”

“还有,您说您妻子担心那姑娘要杀了您,这时您走近她,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祥和安宁。简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啊,我的朋友,你才是诗人!你,而不是他们!”

彼特拉克挽着大学生的胳膊,带着他朝自己所住的远郊方向走去。

“那故事最后怎么结束的?”大学生问。

“我妻子很同情她,让她留在家里过夜。可是,你想想看。我的岳母睡在厨房后面的一个储藏间一样的地方,她起得很早。当她看见所有的玻璃都砸碎了,就马上去找装配门窗玻璃的人来家里,碰巧那些人那天在隔壁一家做工,我们起床的时候所有的窗户都重新装好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感觉像做梦一样。”

“那年轻姑娘呢?”大学生问。

“她也是,她大清早就悄无声息地出门走了。”

这时候,彼特拉克在街道中央停了下来,带着几近严厉的神情看着大学生:“你知道,我的朋友,你要把我的故事理解成薄伽丘那样的总是结束在床上的轶闻,那我会非常难过。你应该知道这一点:薄伽丘是个蠢蛋。薄伽丘永远也不会理解任何人,因为理解就是结为一体,彼此不分。这就是诗的秘密。我们与所爱的女人融为一体,我们与我们所相信的思想融为一体,我们在令我们感动的景色中燃烧。”

大学生虔诚地听着彼特拉克所说的话,他眼前出现了克里斯蒂娜的形象,几个小时以前他还对她的魅力有所怀疑。现在他为这些怀疑感到羞愧,因为这些怀疑属于他的生命中不够好的那一半(薄伽丘式的一半),它们不是源自他的力量,而是源自他的软弱:它们证明着他不敢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之中,证明着他害怕与心爱的女人融为一体。

“爱就是诗,诗就是爱,”彼特拉克说。大学生答应自己要以炽热的、壮丽的爱情去爱克里斯蒂娜夫人。在此之前,歌德刚刚为克里斯蒂娜披上了女王的华袍,现在是彼特拉克又点燃了大学生心中之火。等待他的一夜得到了两个诗人的祝福。

“不过,”彼特拉克说,“笑,却是一个爆炸物,它把我们从这个世界抛出去,把我们抛到凄凉的孤独之中。玩笑是人与世界的一道屏障。玩笑是爱和诗的敌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再一次跟你说,并希望你记住:薄伽丘不懂得爱。爱不能是可笑的。爱与笑毫无共同之处。”

“对,”大学生兴奋地表示同意。世界在他眼里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爱,另一半是玩笑。他知道,以他的状况,他属于并永远属于彼特拉克的阵营。

天使在大学生的床上飞翔

她没有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她没有生气,她没有赌气,她没有在敞开的窗前黯然神伤。他走后,她换上睡衣睡了,蜷缩在被子里。他用印在唇上的一吻将她唤醒,在她还没来得及抱怨之前,用做作的滔滔不绝给她讲起了自己度过的不可思议的这个夜晚,说他看到了彼特拉克和薄伽丘之间戏剧性的冲突,而莱蒙托夫羞辱了所有其他诗人。她对他的解释不感兴趣,带着不信任打断了他的话:

“我打赌你忘了那本书。”

当大学生递给她歌德给她写了长篇题词的诗集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连读了好几遍这些难以置信的词句,它们看上去就像是她和大学生之间同样难以置信的这一场爱的冒险的全部写照,他们在陌生的林间小路上幽会散步的整整一个暑期历历在目,而常人看不出的她内心深处的柔情蜜意也在歌德的题词里流溢出来。

这时候,大学生脱下衣服,躺下了。她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这一拥抱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这是真诚的、有力的、热烈的、母性般的、亲如手足的、友好的、充满激情的一抱。晚会期间,莱蒙托夫几次用到实在这个词,大学生心想,克里斯蒂娜的拥抱正配得上这个包含了一堆形容词的概括性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