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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青禾去货运车行的仓库给邵白尘送了食物和消炎药。他小腿的枪伤只是擦伤,吃消炎药后也没有发炎,这是万幸。可沈青禾看起来忧心忡忡。顾耀东和丁放被救回来后,就失去了联系。反正所有人都认为她和顾耀东是恋人身份,她就索性以恋人身份去了趟会场,但是没能见到顾耀东,只听说他和丁放都搬到了王科达安排的新住处。这是个很不好的信号。
邵白尘见她心不在焉,问道:“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有个小警察,他救了丁作家,我担心他回去以后没那么容易脱身。”她想了想,见邵白尘吃了东西,恢复了些许精力,便又说道,“邵先生,有些实话我必须告诉您。现在莫干山的情况很不好。那天带您回莫干山,是因为您伤得太重,路上过关卡容易被发现。其实您不应该再回来的。现在如果您决定离开,我会想办法把您送走。”
“那你呢?”
“我要留下来。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姑娘,我能猜到你是什么人。虽然我不清楚你要做什么,但我知道警察队伍有问题,我又是唯一的证人,紧要关头说不定能帮上忙。这是我要留下来的理由。”
沈青禾很是感动:“谢谢。”
“你救我一命,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沈青禾想了想,说道:“我姓蔚。”
“蔚小姐?”
沈青禾笑了笑:“我该走了。邵先生,墙角那排货箱,中间第四个可以打开侧板,里面是空的。如果有情况,您就到箱子里躲一躲。被褥也收进去,别被人发现有住过的痕迹。”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邵白尘看着沈青禾,似乎想起了一些故人,感叹道:“老夫和蔚姓人家真是有缘。十多年前,沪上曾有一户殷实人家,也姓蔚。男主人开得好几家工厂和公司,女主人满腹诗书,乐善好施。可惜上海沦陷的时候,夫妇两人和他们的女儿都惨死在日本人刀下,从此家破人亡。那时候你还小。应该没听说过这桩惨案。”
沈青禾怔怔地望了他片刻,眼眶有些红了:“上海沦陷的时候,我十三岁,已经不小了。”
邵白尘:“当年,很多和我一样穷困潦倒的文人,都或多或少接受过他们的帮助。老夫一直心存感激,没想到如今遭此劫难,又是为蔚家人所救。”
沈青禾离开仓库后,在卡车上默默坐了很久。她没有告诉邵白尘,蔚家那个女儿并没有死。那年她十三岁,一个叫邵屹的男人把她从日本人刀口下救了出来。十三年后,邵屹成了上海市警察局刑警二处处长,蔚家女儿成了一名跑单帮的女商人。故人已逝,往事也鲜有人再提及。今天蓦然提起,沈青禾只觉得莫干山的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注定她要踏上父母曾走过的路,接着走下去,走得更孤单,但是也更远。
顾耀东依然被关在王科达房间的内屋里。门缝里飘进来饭菜香味,但他感觉不到饿。他注意到下水管道中间有一个铁箍,于是用指甲盖当螺丝刀,忍痛拧开螺丝,松开铁箍,果然,一条缝隙露了出来,那是两段管道的接缝处。他试了试,手铐可以顺利取出。
他用身体挡住缝隙,假装依然被铐着,然后开始在屋里乱踢乱蹬,弄出很大动静,大喊着:“我要吃饭!我肚子饿了!”
杨奎和两名警员正在外面抽烟玩牌,他不耐烦地冲内屋吼了一句:“别喊了!处长没交代要给你饭吃!”
屋里继续传出顾耀东的吼声:“我要见王处长!我也是警察局的人!你们不能这样虐待我!杨奎——!杨奎——!”
“他妈的居然敢叫我名字!”杨奎怒气冲冲地扔下牌,用钥匙打开内屋门便冲了进去。两名警员怕出事,赶紧跟进去。
杨奎过来直接一脚踢在顾耀东肚子上:“活得不耐烦了!”
“我也是警察局的人!你们擅自扣押警察!我回上海要向夏处长和副局长举报!”
杨奎更冒火了,使劲踹顾耀东,顾耀东竟也毫不示弱用脚踹他,拼命反击。
两名警员赶紧去拉杨奎:“杨队长别冲动啊!万一处长看见了,不好交差!”
杨奎:“处长跟内政部的人吃饭去了,我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没人管!”
顾耀东:“你也太小看我了。好歹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跟副局长合过影,上过报!打死我了警局能放过你吗?”他知道“名牌大学”四个字对杨奎有怎样的刺激。
果然,杨奎拔出警棍劈头盖脸就朝他打来。两名警员拼命抱着杨奎往远处拉,喊着:“杨队长!真要出人命的!”
顾耀东看准时机,从水管缝隙抽出手铐,冲出房间,将门反锁。
杨奎三人一怔,冲过去开门,顾耀东已经在外面用警棍别住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