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身墨色衣衫的少年, 清朗俊秀,眉眼间隐约含着几分笑意,他手腕松松的拎着两样东西, 行至竹林间还细细去瞧。
丁家树木少, 竹林多, 盖因丁老爷子喜欢竹林清幽之感, 即使身处闹市仍有隐居的快乐。
丁夫人对小鸟都很友善,还会放些小米去喂它们, 于是这竹林里的鸟类就更多了。
有一只胖胖的喜鹊, 瞧起来胖乎乎的, 不熟悉鸟类的人都辨不出这是什么鸟。
贺云昭似乎是好奇, 他踮脚眺望, 疑惑这是什么鸟。
萧长沣站在桥边上, 他静静看着这一幕,嘴角一弯。
他一点都没变,明明已经经历了许多事,但他看起来还是初次见到时的那副模样,只是长高了一点点。
萧长沣,如今不一样, 他不一样, 他变了很多。
一个人如果身处逆境,却没有任何理由去恨,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萧家绝不是个好去处,最起码对萧长沣来说是如此。
萧宅很大, 大的能让他几天见不到父亲,管家说老爷在忙公事,少爷听话些, 不要出院子。
后来他才知道,萧临是在忙着娶妻。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如果有了后母,平常日子里但凡有一点不顺遂都要怪到后母头上去,不都常说后娘的心比刀子利。
后娘打孩子——暗里使劲。
即使没人同他说什么,但作为一个小孩,他还是隐约在心里防备着这个后娘。
成婚第二日,他被领到后娘面前,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柔腼腆的女人神情顿时呈现出一种惊慌恐惧。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新婚夫人大闹一场,陪嫁过来的仆妇们气不过冲到库房收拾好嫁妆就要归家去。
没人去管萧长沣,他自己一个人所在厅堂的椅子下面,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睁睁看着厅堂闹成一团。
父亲不在,家里没有其他长辈,只有夫人一个人是主子。
她闹起来,下人们拦不住,只有嬷嬷们还敢温声劝几句。
劝不住的时候,老管家便跑出来跪在地上打自己的脸。
书香门第长大的大家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即就愣住了。
萧长沣这时候才知道,人家可不是后娘,丁氏是按照礼仪由萧临的上司保媒,娶的是前礼部尚书的幼女,她两个哥哥均在晋州为官,家世不凡。
他没资格认为后娘会欺负他,他才是那个出现在丁氏美好姻缘中的狗屎。
人就是这样,身份会限制一切,他无法控制的不去恨丁氏,明明丁氏也没做什么,可他就是厌恶丁氏。
他的父亲告诉他,他出身不好,母亲是下九流的戏子出身,给男人做了外室,最后生了他。
萧临说,若不是他娘死了,他也不会接他回来。
萧临警告他,警告一个不足人腰高的孩子,要安分守己,别给家里找麻烦,不准经常去给丁氏请安。
萧长沣不解,他只能认为丁氏讨厌自己。
可慢慢他发现,丁氏并不讨厌自己。
也不知萧临是说了什么,最后丁氏消停下来,不再闹了,日子总要过下去。
渐渐的丁氏也会关心他几句,毕竟整个宅子的事都要当家夫人做主,少不得干涉到他的生活。
在他第一次将自己所学展示在父亲面前,以求父亲欢心时,得到却是厌恶戒备和冷言以对。
萧长沣想,或许他就是个最卑劣不过的人,从不敢去恨父亲,反倒是恨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
这点性子最像萧临,他骗婚、不教子孙,萧临的血可不干净。
当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他便能以很客观的眼神看待丁氏了,多好的一个女子偏偏碰见了他们萧家这种卑劣人家。
随着年纪渐长,萧临的态度越来越古怪,甚至多次试图关心他几句,萧长沣以前不懂原因,但是后来便明白了。
因为陛下登基多年,没生出一个孩子,他这个沧海遗珠可不就成了萧临的珍宝了。
丰庆八年,萧临迈进院子,他负手而立,道:“你外祖父是大晋声名远播的大儒,我已经求了你母亲,给你写封信过去,你便在外祖父面前承教,切忌不可顶撞丁老。”
萧长沣很想嗤笑一声,立刻便回他父亲,我母亲不是下九流的戏子出身吗?我哪来的大儒外祖父?
可他做不到那样,最后只是沉默的应下。
京城太大了,大到萧长沣一个人站在街头都找不见路。
外祖父并未亲近教导他,而是直接让到书院去,这倒是比他想的要好的多。
在哪里,他第一次见到贺云昭。
这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大部分男人眼睛里是什么都没有的,他们的眼睛直视扫过这个世界,但贺云昭不一样他的眼睛是柔软的。
他平等的扫过花草树木,瞧见他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