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凤仪宫失火的原因最终被礼部归结为宫女打翻烛台,涉事宫女被拉出来杖毙。卷宗送至御前,御笔朱批通过,此案审结。

回顾办案过程,内阁的当家人陆云铮因廷杖在家养病,无法出面,所有重担皆由礼部江浔一人承担。

众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浔亦受了同等的廷杖,比陆云铮更老迈衰弱些。怎么江浔能带病当值,陆首辅就不能?

朱缙将江浔召至御前,优诏慰劳,前日因刺客之事降下的种种责罚不提了。

江浔跪地叩谢皇恩浩荡。

他早知道君恩如阴晴圆缺变幻的月相,恩威莫测,只要尽心尽力地事主,以柔上邀帝意,早晚有出头之日的那天。

岁月如梭,旧臣中周有谦等人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唯他一人屹立不倒。

郭阳也馋首辅之位,趁机进言道:“陛下,江大人固然勤勤勉勉堪为百官表率,他的女婿陆云铮陆首辅却托故不来,将朝廷大事置之不理。”

朱缙抚着那厚厚一摞弹劾陆云铮的奏折,道:“那就让首辅多歇息些时日。”

郭阳一怔,未料圣上如此宽纵。

“陛下,可近日来诸般票拟事宜无从着落,微臣等实在惶恐。”

朱缙竟置不问,让几位次辅分担。

帝王之尊如同高堂,总览全局,驭下或紧或松,或赏或罚,或贬或杀,皆有一把尺子。陆云铮近来虽有抗旨之嫌,并无大错,之前又立过大功,若就此以违罪论死,恐震得朝野不宁,使天下有识之士莫敢前来效忠。

因而对于这位年轻气盛的新人首辅,朱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皇后居于偏僻的仁慧宫中,烫病缠身,高烧不退,备受宫人的冷落和白眼。

太后有心庇护皇后却力不足,折腾着许多日奔波疲惫,亦病倒了。

仁慧宫处于修缮之中,耗费颇多。事发突然,工部并没有这方面度支,只好奏请圣上,请求仁慧宫的修缮经费。

圣上的批答很简单,只有寥寥四字:自行解决。

工部不知所措,泱泱三万两白银,如何自行解决?

请开京库银两,圣上驳回。

请支内帑,也就是皇室的私房钱,更被圣上连章驳回。

圣上喜欢密疏和告讦,对这等不疼不痒的度支问题,一贯漠然置之。

新任大理寺卿顾淮,上奏先将营造昭华宫的钱款挪来修缮凤仪宫。毕竟昭华宫只是一介妃子的住所,营修仅仅娱乐之用;而凤仪宫是国母的住所,遭火焚害,修缮迫在眉睫。

敢说出这番话,此人也着实有胆色。

满朝三公九卿皆知皇贵妃是陛下的心头肉,冒犯了一点就要倒大霉,顾淮竟说把皇贵妃的钱挪来给皇后修宫。

圣上果然不悦,令群臣再议以闻,将顾淮廷杖五十外加降职三等。廷杖是拖出午门打,当着人打,以儆效尤。

又有大臣上言,天下洪涝饥荒,财力匮乏,大兴土木之事不宜过多。皇后的凤仪宫是遭天谴被烧的,重新修建的规格应比原本低,方能彰显向上天的忏悔之意。

这大臣名叫徐青山,显然是个洞察情势的老手,比之顾淮聪明多了。

说是规格应比原本低,其实就是好赖修修,不修也行,管什么皇后的死活,从长计议慢慢来,一切度支费用先紧着皇贵妃。

圣上阅之,欣然准行。

徐青山受到了褒奖,载誉而归。

至此,圣上冷落皇后之心昭然若揭,谁再撞上去纯纯自寻死路。

工部按议行事。时至十一月,深秋初冬之时,万物凋萎,云贵山中硕大木材因河水结冰无法运出,修缮凤仪宫的事宜一拖再拖。

太后悲愤不已,见皇帝和众臣狼狈为奸,实在无颜坐视,诘责相加,直戳皇帝假惺惺的虚伪面孔。

帝温言抚慰,言皇后如今居住的仁慧宫亦舒适温暖,岁灾民苦,体恤百姓,才暂时搁置了凤仪宫的修缮事宜。一旦开春河流解冻,立即令工部执行修缮。

太后哪里相信,皇帝表面上体恤百姓,实则纵容林氏那妖妃挥霍无度。

仁慧宫舒适温暖?天大的笑话。那地方是停灵的地方,晦气又偏僻。

太后又欲亲去仁慧殿探望病重的皇后。

圣上依旧驳回,理由是皇后会度了病气给母后。太后乃凤体之尊,若因此伤病,恐怕万民指责他不孝。皇后那边,自有太医医治。

可怜老太后与皇后被宫墙分隔两地,束手无策,每日以泪洗面。

……

入夜,满月躲在阴森的厚云时隐时现,秋风犀利地在梢头吼叫,惨淡悲壮。

皇后脸侧裹着厚重的纱布,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呼吸越来越衰弱。将近月余来,她一直这样神志不清,恐怕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