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朱缙未曾否认,挟带风暴的长眸黑得瘆人,似天罗地网将她笼罩。道德与情理讲不通,唯有鞭子和铁腕立竿见影。

“伸出手心。”

他命令道。

无论爱与不爱,惩罚是必须的。有反抗就有惩罚,反抗得愈厉害,惩罚也必愈加严厉,且随着次数的累积一次次进阶。

寒气顺着林静照的尾椎骨直蹿而上,一年以来的训导已使她对命令有种天然的屈服,每当他用这种口吻时,她便下意识畏缩,沦为他的臣,失去自我意识,僵硬地服从。

林静照伸出掌心。

手臂,状似筛糠。

不像夫妻,倒像严厉的师生。

抵抗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徒增她的痛苦。如果她乖乖的,这过程或许能早些结束,早些从噩梦的惩罚中脱离。

朱缙卷了一卷书当棍棒,小惩大诫,打在林静照的手心。虽不疼,羞辱性意味甚强。顺便撕下一页纸塞在她嘴里,叫她咬着,免得发出呼声惊了外面的陆云铮。

林静照的舌头和纸张濡湿的一刹那,青墨洇湿满嘴。一看,正是她父亲和兄长写的青词,白日里献媚奉予君王,晚上衔在她嘴里,讽刺之至。

她竭力维持的表象寸寸皲裂。

献给上天神灵的青词,就是被这样亵渎的。

朱缙冰冷无情地打了她五下,代表迄今为止她的五次反抗,五下皆绵缓柔靡。

她难掩赤意,比起手心的微痛,更难熬的还是时时刻刻焦灼的内心。每打一下,她肩膀就随之一抖。偏生嘴里衔着青词撕页,涎将青词濡湿,黏糊糊的,半丝声音也发不出。

林静照直直坠下两行清泪,死死阖目极度痛楚,恍若下刻便要支零破碎。

朱缙打到最后一下,闪逝着轻蔑的微冷,警告道:“说没说不准哭?”

林静照被迫屈然睁开双目,染了红,唇绷成一条缝儿,吞咽着莫名的情绪。

她剜着他,深仇大恨。

“朕打得很重吗?”他声寒恻侧,夹杂着不悦,这点惩罚根本微不足道,“一直哭,至于这么委屈?”

林静照的嘴巴被青词塞住了,挟怨的眸子涌了血,含含糊糊无法说话,唯泪水如注外涌。

朱缙将其拿下,见青词墨迹模糊,香墨被她吃了,留下一道道墨痕。

他捻着那页纸,喉结微滚。

她骤得自由以袖胡乱擦了把泪,擦得墨迹满颊都是,活脱脱像只花纹的猫。

“陛下要杀则杀,不能这样羞辱臣妾。”

朱缙不动如山,本该廷杖打的,以书代杖已大大轻罚了。

“这就算折辱了吗?”

她恨恨咽了咽墨迹,“臣妾宁愿一头撞死。”

他见她泪目潸然的样子,般般入画,不胜清秀美丽,体内异样越来越强烈,不动声色地吸了凉气到腹中,下颌收紧了。

“不打你,如何让你长记性。”

“那陛下请廷杖。”她坚持说。

朱缙摇头,指腹擦着她唇畔的青墨,“朕亲自用刑,你还不谢恩?”

她发丝略微凌乱:“陛下这是折磨臣妾,臣妾还莫如您养的……”

说到半截没再说下去,恐怕他的责难。她一介卑贱的棋子,自取其辱。

朱缙皦白的指尖亦沾了濡湿的青墨,她僭越也好,以下犯上也罢,他都不想杀她,略施薄惩就好,甚至想把她一辈子留在身畔。方才打她,那轻微的力道和吻差哪去,又哪里真打了。

片刻,他道:“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再度举起书卷,掌风凌厉,比方才更残酷,还差最后一下。

林静照手心明晃晃地张着,再度闭上双目,内心极力宽慰自己,熬过最后一下就好了。

不料下刻印上一记微凉的唇。

朱缙沉沉垂睫吻在她手心,吻在她前四下挨打的位置,痒得人骨髓发毛,极轻极轻,又极重极重。

打确实和吻一样重,甚至吻更重些,他欲将她吻碎,揉进骨头里。

林静照呼吸猝然滞涩,他的眉眼如高峻的山巅,些微隐秘的情意从明亮黑色的目中流淌出来。他吻过她许多次,却皆不如这次深。

朱缙撂下一句:“朕没看错你这个贵妃。”

说罢将她丢上了榻,压覆其上,大加挞伐,发泄隐忍许久的渴望。

林静照宛若淹没在疾风暴雨中,无法承担的重量。避子香囊仍挂在腰间,随着一同晃动。

天昏地暗。

……

陆云铮在显清宫外等了许久。

白昼发生的事始终让他难安,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亲自和陛下请罪,把误会解开。

他和皇贵妃娘娘素不相识,更不存在什么苟且。皇贵妃娘娘忽然冲他摇铃,应该只是临时示好,并无其它意思。

杳杳才是他的妻子,他今生也仅杳杳一人,断然不会背叛杳杳,或做任何对不起杳杳的事。这些决心他得和陛下说清楚,免得陛下对他产生隔阂,白白影响了他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