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帝王的指节裹挟丝丝电流擦过耳垂,林静照骤然有种失衡感,腰身因长久跪着而凹出一条深深的弧度,冷静在一丝丝地流失。

她当然明白他的暗示。

林静照捧住他的手往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贴,柔弱无骨地挽留着,“陛下不疼臣妾了吗?”

朱缙亦明白她的暗示,薄情地道:“疼。但国法不可违。”

“那陛下就再看看臣妾,”

她睁着秋波闪动的黑眼睛,哀柔婉转其间,“求陛下再多疼臣妾一点。”

她是他的宠妃,他却要抄她满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朱缙避过头去,表面一副拒人于千里的生冷样子,下颌隐蔽地收紧了。

“陛下说过有什么事就找您,您待臣妾最好,一直很纵溺臣妾。念在和江浔做过十多年父女的份上,臣妾不忍见他身首异处。”

林静照双目中温暖与悲伤共存,声声恳求,“况且陆云铮的检举也未必可靠,您就高抬贵手对江家网开一面吧。”

说罢她代江家人叩首,额头触在凉硬的地面上咚咚响,没两下便泛了红。

陆云铮检举江浔贪贿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凭上意如何裁决。官场之中哪一个是绝对的清官,或多或少都得捞点,岂独她爹爹为然。

朱缙单手钳住了她脑袋,制止她叩首的动作,“你这是威胁朕吗?”

容她多叩两下,必然破相。

林静照听他挟雷的语气,一丝呜咽截在喉咙里,忍着微酸。果然他还贪图她的色相,不会容她真磕头。每次遇到事情,她稍微撒撒娇往往能化险为夷,毕竟她这颗棋子现在还有用。

借他的力道,她顺势直起腰来,挂在睫毛上一颗大大的泪珠,娇声道:“陛下。”

朱缙捻了捻她垂在肩头的柔丝,昔日高傲的尚书府小姐被磋磨得半点骨气没有,给他下跪就算了,连阉人也说跪就跪,完全不知自爱,这样一个柔驯的她反而没意思。

“你若想叩首到外面青砖去,没人打搅你。”

他指腹碾揉她微红的额头,“若跟朕在殿中,就不许哭好好说话。”

林静照乖讷地颔首。

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必然会想要那个。她意欲主动给,摘下自己的外袍,葱白的手指又去解他的腰带。

“陛下,臣妾来侍奉您。”

她柳枝似的臂轻轻抱在他的腿,脑袋贴着,维持跪拜的姿势,身子却往上攀,卖力地表演着,过分的主动没有情意,完全是一种利益的交换。

朱缙眯了眯眼,本要和她共赴巫山,忽然间感到陌生的恶心。

她这是用身体和他交换,和那些爬龙榻的后妃有何区别。

他腿部微微使力将她踢开,与自己隔开了半尺余的距离。

“罢了,出去。”

林静照第一次被君王撇开还是用脚,一纹不动地呆在原地,襟扣层层叠叠地凌乱着,浑然有些不知所措。

“朕叫你出去。”

朱缙又重复了遍,愈加淡寒,看她鄙夷的眼神如同看陈嫔等人。

“听不懂?”

林静照这下听清楚了,滔天的侮辱顿时将她淹没,犹如火烧,耳畔呜呜作响。

她哑然道了句是,淹在喉咙里听不清,讪讪起身,如仪跪安退出,背影分外落寞,比月夜还凄萧。

到殿门,一缕细微的啜泣才飘出。

朱缙抵在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揉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喜她急功近利的样子,侍寝全然为了交换她家族的平安,仿佛一场买卖。这种功利的感觉使他恶心,他要她又不是因为交易。

她走了,这种黏腻的感觉才消散。

她和陆云铮在一块是你情我愿,和他在一块就是物物交易。陆云铮那样害她江家,她梦里还念着陆云铮,却不曾梦过一次他。

微微嫉妒如火持续煎熬着内心。

朱缙缓了缓,见外界霜天月色极晚极晚,金水河处处是水,人稍不留神即会失足。又念她曾用一根细细的披帛投缳,内心分外脆弱,兴许经不起这等打击。

“张全。”

他烦乱地低唤了声,脸色犹沾着点峻厉,“把她好好护送回宫。”

特意咬重了好好二字。

张全闻圣谕连忙答诺,皇贵妃给他下跪的事他还没挨罚,再有意外必定脑袋搬家。

方才他惊诧万分地目睹皇贵妃娘娘黯然离去,未曾侍寝,这可是自她承宠以来从未有过的,莫非天要变了,皇贵妃娘娘要失宠了?

听帝王追加不近人情的命令:“把她关起来,闭门思过,她若不知错便永不许出门,永远不准她见朕!”

张全悚惧,没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火,这位煊赫一时的皇贵妃怕是真要凉了。带人将皇贵妃妥善送回宫后,锁了昭华宫大门,月影森森下冷宫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