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雪落

我离婚了。

轻盈缥缈到抓不住的四个字, 却仿若庙宇钟声一般久久萦绕在梁眷的心间。

该说些什么呢?梁眷一时想不出。说恭喜太伪善,让他保重身体,不要为此事伤怀又太过言不由衷。

思来想去, 她只能抬起头,很轻浅地笑了一下,再平淡地道上一句:“我知道。”

酒店走廊的灯光太昏暗,暗黄色的灯光映在梁眷的脸上, 明明靠得这么近,明明已经将她牢牢困在了怀里, 距离接吻只差最后一寸, 交错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但陆鹤南还是看不懂她此刻的神情。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向从容不迫的眸子,划过一瞬间的怔忪与茫然。

陆鹤南软下语调,眼睫也跟着下垂,他耐着性子,试图用简短的三言两语将事情讲明。

“眷眷,我是说——”

“你别太责怪自己。”梁眷倏地抬起头, 望着陆鹤南的眼睛, 想也不想径直打断他。

“什么?”浮在陆鹤南脸上的茫然再次加深。

梁眷深呼吸一口气, 一整晚, 这是她第一次逼迫自己正视那个爆炸性新闻。

默了一息, 她重新抬起僵硬的唇角, 落落大方的笑容维持在脸上, 堪称无懈可击:“得到了却不好好珍惜,是她的错。”

她说的那么真切, 洞悉一切的同情模样,无端刺痛了陆鹤南的眼睛。

她在为谁的婚姻感到可惜?又是在同情哪个婚姻破裂的可怜人?

“她得到什么了?”陆鹤南声音冷下来, 撑在门框上的手暗暗用力。

——自然是你对婚姻的信任与期冀。

不肯轻易在他面前示弱的自尊让梁眷偏过头,倔强地抿着唇,不肯开口。

陆鹤南会意过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撑在门边的手,再彬彬有礼地退后半步,一如他万般周全地送她回来。

视野蓦地明亮开来,闭塞的空气也再次回笼,一缕跟着一缕,争先恐后地汇在鼻端。

然而如愿逃离陆鹤南桎梏的梁眷,却并没有觉得畅快,她只觉得窒息——那种窒息感来源于心悸,如烟花般炸裂开的疼痛,猝不及防地攫取了她胸腔内本就微薄的气息,让她腿软。

——“梁小姐。”

陆鹤南双手松弛地插在兜里,半垂着眼,情绪湮没在眼底,他轻声开口,规规矩矩地念她最初的称谓。

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在顷刻间被拉远。

梁眷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怔怔地,而后猝不及防地落入他如同阴霾笼罩的晦涩眉眼中。

她忘记思考,所有感官被眼前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拿捏着,惴惴不安,只得静下心来听他一字一顿的诉说。

陆鹤南自嘲地笑了笑,不敢注视梁眷的眼睛,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梁小姐,我的心没那么廉价,八年前既然给了你,就没办法再给别人。”

话毕,他微微颔首,脚尖轻旋,不等梁眷再说些什么就礼貌告辞,步履凌乱得像狼狈的逃离。

梁眷迟疑了一瞬,等到回过神,再想不顾一切地去追时,那抹萧瑟孤寂的背影早已隐匿在走廊拐角,彻底消失不见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昏暗走廊,梁眷眼眶泛酸,她忍不住矫情地想,路为什么不能再长一些,又或者,你为什么不能走得再慢一些。

“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与梁眷住在同一楼层的祝玲玲在楼梯间里兀自听了半晌,她不敢越过气氛凝重二人,直至确定这边没了声息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进来做什么?”

梁眷抬手不留痕迹地擦了擦眼角,眼神又恢复到一派清明,看着屋内平整宽大的双人床,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讽笑。

“抱在一起大汗淋漓地狠干一场,温存过后再互相诉说自己这五年来的难捱与思念吗?”梁眷无力地倚在门上,目光已是痛到麻木。

良久,她的眼睛逐渐聚焦,瞥向祝玲玲,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玲玲,我没那么贱。”

祝玲玲心中悲怮,她跟着梁眷走进房内,关上门,才敢轻声问。

“他不是离婚了吗?你难道不高兴?”

“高兴啊,怎么会不高兴。”梁眷一动不动地坐在飘窗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木偶。

“那你——”祝玲玲欲言又止。

梁眷微微抬起下巴,笑得很用力,只是声音无端哽咽。

“难道他刚离婚,我就要与他再续前缘,投怀送抱吗?那我成什么人了?插足别人婚姻之后,再无缝衔接?”

祝玲玲突然理不清逻辑,弱弱辩解:“不是这个道理。”

“那是什么道理?”梁眷反问得飞快,她敛住笑,一字一顿似是在劝说自己,“玲玲,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这次回来确实没有动过再与他重修旧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