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报信之人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卫觊显然不是因为耳背,才问出了这样的话。再重复一次,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眼色,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作用。

这位陶冶情操、养蓄名望的卫家郎君,已有多年不曾这般失态。

“我从未听闻这世上有这般连吃带拿的事情!”

卫觊愤然怒视,仿佛隔着眼前的信使,就能将这句话传到刘备的面前,“他已从我卫、范二氏处得了钱财,却还要我等派人相助于他,是要时刻提醒我们,是如何落入他圈套的吗?”

荒谬绝伦!不知所谓!人神共愤!

信使讷讷在角落里作声:“那我去替郎君回绝了?”

“不。”卫觊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拦住,“不,这协助的人,我们出!”

“凭什么?”范璋刚气冲冲地登门,想要来寻卫觊一并想个办法,把场子找回来,就听到了卫觊的这句话。“你这是在纵容他的气焰。”

卫觊脸色沉郁,目光却依然锐利,让范璋原本还想接着出口的指责,都卡在了喉咙口。

“我虽不满于刘玄德的算计,但我知道一个道理,做人,最忌讳的就是首鼠两端,那样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我们被那位刘太守邀往府上一叙,还做出了这样的一笔交易,谁都会觉得,我们已与他达成了合作,愿意资助于他立足河东,在这个时候去拒绝他借三五个人的请托,又算是什么意思?哪怕是虚与委蛇,这个人我们也得借。”

“先前流窜河东的白波贼还讲究一个打劫的大小年呢,有了这份交情,他刘玄德在我们这般表现面前,难道不该再斟酌一番吗?”

至于这场子要如何找回来,是另外的问题。

起码现在,和刘备翻脸没有任何的必要。

他输得起。

范璋一时语塞,承认卫觊的这话说得极对。只是他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刘备那厮是不是也是觉得,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一点不带犹豫的就来蹬鼻子上脸?”

卫觊:“……”

少说两句吧,没人当他是哑巴。

……

这河东卫氏和范氏合计十人的账房团队,还是在第二日就抵达了安邑府衙,被那新到任的太守迎接了进去。

为首的老账房在卫氏已做了二十来年了,得了主家的赐姓,就被推出来和太守府上的人交谈。

见到对面负责此事的人,卫余顿时意识到,为何刘太守要向卫家借人了。

这小子也太年轻了!充其量也就只有二十岁的样子,面皮嫩得很。

更可笑的是他一双手上,只在握笔的地方见得到茧子,哪似做账房的料。

刘秉抬手示意对方落座。

卫余一边腹诽,一边还是当先一步坐了下来。

随后,他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算袋,小心地取出了其中的二百多枚算筹,分作小堆放在了桌上,也不出意外地听到,在后方传来了几声羡慕的声音。

这二百余支算筹非竹非木,而是由兽骨打造而成,也已被盘玩得光滑如玉,对于靠记账术算为生的人来说,就是一套上好的吃饭家伙。

他愈发挺直了腰杆,开口道:“我听郎君说,刘太守打算……”

“你为何不带算盘?”刘秉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一堆算筹,想着昨日他还从刘备的书房里见过九章算术,那么算盘应该也没差太远。

怎知,这账房掏出来的却是一堆棍棍。

这也太原始了吧!

卫余一噎,涨红了脸怒道:“郎君莫不是在寻我的玩笑?那珠算之物,乃是太史大家刘元卓在京城推衍《乾象历》时所创,迄今为止不足五年,我等只闻其名,不见其实,而能学得其中精妙的,不过其高徒徐公河一人,我向何处去学!若要折辱于人,大可换个理由。”

刘秉:“……”

刘备连忙上来打了个圆场,“莫要生气莫要生气,他与刘公确有些渊源,平日里也没见过其他的账房,言语之间若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

卫余目光惊异地打量了一番刘秉,似想确认刘备话中的真伪,却只见刘秉朝着他点了点头,似是在致歉,又只好拢着算筹到了面前,问道:“列位要用这一千六百万钱供给多少人的过冬吃用?”

刘秉答道:“三万四千多人。”

卫余呛住了:“……咳咳,三万……”

什么三万?

好嘛,他们演都不演了!

他来前已从卫觊处听说了些情况,知道这刘太守说得好听是与平难中郎将为友,实则是官匪勾结。

若是只算他带来河东的一小队精兵,再加上迁至河东盐监制盐的人手,充其量也就是万人上下。

这额外的两万四千人是哪里来的?

必然是河内的兵马,甚至是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