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不愧是你,状元的儿子……

郭恒到底没过好这个年。

正旦和上元节是一年最长的假期,正是官员们在家诈尸指手画脚管孩子的时候。

什么内阁阁老啊,六部九卿啊,谁家没有正在读书科举的儿孙,这年代的孩子又没什么隐私权可言,几人一合计,回家将那些书信、手札、尺牍统统抄出来,一沓一沓的堆在了郭恒的书案上。

郭恒两眼一黑。

这字迹没人比他更熟悉了,教了陈平安那个小懒蛋整整三年,把这字烧成灰他都认得,他第一反应是,平安给这么多人写过信吗?

他是千手观音吗?

于是他问:“诸位,怎么回事?”

一句话仿佛拉开话闸,同僚们的抱怨如洪水般滔滔不绝。

看着眼前引经据典、口沫横飞、语速越来越快的同僚,郭恒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半晌才听懂了他们的来意。

这也不难解释。

郭恒去书架翻出几卷稿纸,都是平安交上来的作业,与春联上的字体“一脉相承”,不过为了应付他,写得克制一些罢了。

众人先写惊掉了下巴:“临川竟也喜欢这种字体,还收藏了这么多?”

“这哪是我学生的字,是我徒孙陈平安的。”

郭恒将稿纸依次摆开。

七岁的、八岁的、九岁的,今年还没写……

众人恍然大悟,哪有什么“状元体”,不过是小孩子练习之作,陈状元竟也往大门外贴。

“您这位高足还真是不拘一格啊。”王阁老道。

郭恒道:“为的是每年有所对比,敦促孩子勤勉用功之意。”

众人点头道,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并暗下决心效仿,以后家里的那些儿孙,谁的字最丑就贴到大门外去,贴一年,看谁还敢不认真练字。

送走上门告状的同僚,郭恒便叫来长随:“去坊间查一查,平安的字是怎么流出去的。”

上元节前夕,郭恒思来想去,还是将平安叫到家里来,孩子不小了,很多常识要慢慢教起来。

平安人都懵了,脑袋里的加载圈儿转啊转……

“你最近玩疯了是吧。”郭恒道。

平安很心虚地笑笑,从大年三十放假那天开始,他仅用两天时间写完了整个假期的功课,然后去公主府打过两场马球,去什刹海溜过两次冰,去大栅栏下过几次馆子。

一千两银子,几个小摊主按提前说好分成分完,平安共分得了三百多两。穷人乍富,都不期待压岁钱了,还动辄请娘亲和祖父祖母吃饭,半个月就花完了十几两。

祖父祖母都夸他孝顺,一高兴,拿出一百两买走了他给老爹留下的“治水纪念版”跳棋……

读书人之间事,他是半点没沾过边啊。

二师祖乍提起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字在坊间流传了半个多月,还叫什么“状元体”。

什么人的字才敢称“体”?就连二师祖这样公认的国手,都不敢自成一体。

“诶呀。”平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太合适吧?”

“你也知道不合适?”郭恒哭笑不得:“平安,外面的事,师祖可以帮你解释清楚,但家里的事,你要自己多上心才行。”

“家里,家里什么事?”平安更糊涂了。

郭恒看着他,这么小的一个人儿,任何事都要从头教啊。

“你的字是怎么流到坊间的?”

平安摇头。

郭恒从抽屉中翻出一个卷轴,竟是一张退了色的旧春联,已被人修复平整,精致地装裱起来。

郭恒找回它颇费了一番功夫,收藏之人是个普通有钱的举人老爷,听说吏部尚书在找,不敢私留,急忙送来。

郭恒瞧他装裱的很费时,便给了他二两银子,还问他:“够不够?”

小举人的名字正在吏部候缺呢,哪敢得罪天官,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笑着点头道:“尽够了,多得都有了。”

郭恒便说:“那就不用找了。”

着人送客。

平安看着自己被装裱起来的烂字,脑袋里继续加载……

“我问过了,是被家里人倒卖出去的。”郭恒道:“你可听说过,本朝有个很大的舞弊案,有一主考官在家中构思考题的草纸被书僮出卖,造成了大面积泄题,从入场考生中接连搜出数份夹带,与两道大题相吻合。”

“后来呢?”平安问。

“斩首。”

“啊!”平安吓得差点宕机。

郭恒又道:“一个家里,妇人掌内宅,男人掌外宅,你爹不在家,你就有责任帮他看好外宅,赶紧回家把事情处理好,这种人多留一天都是祸患。”

平安迭声应下,朝二师祖作了个揖,赶紧跑回家去。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家里的大小事轮不到他来操心的,前院几个下人都是通过牙行雇用的帮工,老爹去豫州带走了管前院的阿祥,才会出现这样大的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