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凤想让荀子当老师

纸这个东西的长尾效应, 从它被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发散。

这个年代信息流传的速度,显然是需要时间来发酵的。

而几个月前, 才发酵到荀子的头上。

秦使们像鲶鱼一样不停地搅乱着六国的浑水,吕不韦的生意都快做到草原去了,一年到头都在瞎忙活的墨家卯着一股兴奋劲儿, 仿佛一群眼看股市大涨纷纷下场往里冲的韭菜,拿着纸质版招贤令, 走到哪炫耀到哪,包括但不限于诸子百家。

有钱有门路的呢,往往还要置办一套瓷器的茶具或者酒具,甭管喝什么,哪怕是清水,也得捏着那如玉的白瓷,故作风雅地请朋友或者死对头喝上一杯。

墨家嘛, 嘴上说着“非攻”啦, “兼爱”啦,但不妨碍攻城利器库库一顿造, 也不妨碍冲着法家儒家开嘲讽, 骂他们没用,就知道嘴上哔哔。

“看到这纸了没?我们墨家造的。你有本事别用!就拿着你那竹简, 还有那树皮,你就写吧,出个门竹简就得带几百斤, 天天拿竹简手腕都能累折了!”

在兰陵养老的荀子, 听着学生和人吵的架,觉得可有意思了。

“说的好像是你造的一样, 不是秦国的少府吗?”

“那咋了,秦国的少府里不都是墨家的吗?我也是墨家弟子,怎么不算我的光彩呢?”

墨家这种团结和睦的风气一下子就把对方震住了。

“不对吧?你们不是在闹分家吗?都分裂成好几瓣了吧?”

“分开就不能再合上吗?你们儒家真迂腐。”

荀子的学生浮丘伯哽住了,落入下风,只好道:“你要去事秦就去好了,特地绕过来炫耀什么?”

“谁跟你炫耀了?我是来叫你一起去的。”

“叫我一起?我?”浮丘伯懵了。

“这可是纸,纸啊!有纸谁还用竹简啊?难道你不知道这两年有多少学者都往咸阳赶吗?谁不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写在纸上流传出去?你是愿意抱着几本书,还是愿意拉着一车竹简?”墨家弟子邓陵把招贤令往浮丘伯怀里一塞,“再不去可赶不上趟了。”

“等等!你到底急着去干什么?楚国又不是买不到纸。——虽然贵了点。”浮丘伯不解。

“哎呀,你这个木头脑袋。”邓陵急吼吼道,“我赶着去助阵啊。大秦造纸的小公子说要建太学,广招百家学者为博士,讲经述著,我要是不去,到时候吵架、呸,辩论的时候,辩不过法家可怎么办?谁不知道秦国重法,法家的人最多。”

浮丘伯不服:“我们儒家人也多!”

“你们多个屁!你们在咸阳吗?你们就多!我们墨家起码一半都赶去秦国了,你们还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埋头写文章呢。睁开眼睛看看天下吧,你们这帮腐儒!”

“我们才不是腐儒!”浮丘伯要气炸了,撸起袖子就要跟邓陵理论。

是这样的,儒家善用沙包大的拳头和几斤重的竹简和对手理论,不仅以理服人,也以“力”服人。

“懒得跟你废话。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到时候我们和法家一起骂你们儒家,说你们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那可有趣了哈哈哈……”

邓陵驾着驴车,把浮丘伯嘲笑得七窍生烟,然后乐呵呵跑掉了。

荀子听得津津有味,甚觉可喜。他的学生既有儒家,也有法家的,所以丝毫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攻击性。

“太学……听起来如同稷下学宫一般。”荀子饶有兴趣道,“若当真有百家论道之处,老夫亦心向往之。”

“兴许只是秦君重聚墨家的手段罢了。”浮丘伯这样说道,“毕竟秦国从商君变法以来,就一条道走到黑了。”

“当今天下,再也没有比秦国更强的了。秦王如此年轻,却能广纳贤才,于我等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荀子感叹,“吾虽老迈,也想去看一看,这样的秦王,究竟能不能王天下?”

“先生要去咸阳?”浮丘伯吃了一惊,“然而咸阳据此足有两千里远啊。”

“倘若畏惧路途遥远,那便永远也到达不了。”

“弟子非是畏难,而是担心先生的身体啊……”

“我都快八十岁了,若能在临终之前得见明主,那才不枉此生。”

“但先生尚有官职在身……”

“那便告老吧。”

浮丘伯无话可说了,只能和其他人一起收拾以竹简为主的行李,用牛车带一把年纪的老师长途远行。

荀子年高德劭,弟子众多,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韩非和李斯,还有杰出的算学家张苍(后来还当了大汉丞相),专注研究诗经的毛亨,乐理大家公孙尼子等等。

看这些学生们五花八门的研究方向就知道,荀子十分豁达,并不干扰弟子们的道路选择。他甚至曾经来过秦国考察,会见过昭襄王和秦相范雎,但未被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