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3/4页)

但最后他也没让萧濯看见他写的什么,只是独自站在岸边,看着飘摇着暖黄色烛火的河灯往河心中去,渐行渐远。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萧濯是个疯子。

当天夜里,萧濯便吩咐薛斐在下游打捞起数百盏河灯,找了一夜,将殷殊鹤亲手放的那盏呈到了萧濯书房的书案上。

身为司礼监掌印,日日替皇帝批红盖印,殷殊鹤的字迹很好看。

以萧濯的眼光,丝毫不输世家公子的风骨。

但那张字条上却有明显的脏污。

殷殊鹤之前分明写了什么却被墨迹抹掉,最后另起一行,只留下一句话。

“祝阿梨健康平安,一生顺遂。”

阿梨分明是对女子的称呼,如此亲昵,当时萧濯的脸色几乎是瞬间沉了下来。

便是在床榻上殷殊鹤最失神的时候也不过只叫他一声萧濯。

他连想都没想便吩咐薛斐去查宫里有没有一个叫阿梨的宫女,以殷殊鹤的身份,又凑上来想跟他对食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少。

之前萧濯从未想过这些。

一旦想到殷殊鹤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曾跟别人亲吻,跟别人拥抱,甚至做跟他们之间一样亲密的事,萧濯就恨不得想要杀人。

然而就在他想好了查到这人以后,该如何悄无声息瞒着殷殊鹤将人结果了的时候,却从薛斐那里得知了殷殊鹤还有个妹妹叫殷梨的消息。

殷殊鹤藏得很好。

自常德益死后,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妹妹,而他做了司礼监掌印,一手遮天,这件事便更瞒得滴水不漏。

可从他入宫以来,每年都会托人将银子送回老家。

因此薛斐虽然费了些功夫,但还是顺藤摸瓜查到了殷殊鹤的身世。

同时也知道了殷殊鹤帮妹妹改名换姓,并花钱买下一处宅子,置下田庄、铺子无数,派东厂心腹在旁保护,却从来不曾见她一面的事。

萧濯不能理解。

薛斐跪在一旁,犹豫片刻却道:“属下觉得,我应当能猜到督公的心思……”

萧濯当时眯起眼睛让他说。

薛斐说:“阉宦之人残缺,遭人不齿,宗亲见阉而辱更是常事,依属下拙见,殷姑娘如今尚未婚配,闺阁女儿,若是想找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督公的身份,自然是大忌讳。”

萧濯不敢置信。

他冷笑了一声觉得薛斐说的都是屁话,殷殊鹤权势滔天,便是那些个自诩傲骨的文官清流也不得不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便是阉宦之身,又有谁敢嫌弃他?

薛斐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说得有理,可督公若是真心疼妹妹,自然不愿意影响到她分毫。为人兄长的心情……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萧濯还是不满。

甚至于他胸中升起一股比之前以为殷殊鹤在宫中与人对食还要强烈的怒意。

他宁愿殷殊鹤一直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愿他因阉受辱,避不还乡。

只不过上辈子殷梨很快与一个读书人定了亲,萧濯才咬牙将这股怒意悉数咽下。

但连着半个月,他在床榻上都很强悍,将人折腾得翻来覆去,直到殷殊鹤忍无可忍,将他从自己身上踹下去,萧濯才攥着他的脚踝消了些气。

当时他忽然间又很恶毒的想:

什么姐姐妹妹。

避而不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省得占据殷殊鹤的心神,令他连在上元节放河灯向上苍祈愿时都念念不忘。

可分明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这辈子楚风向萧濯汇报,告诉他殷殊鹤派人问了殷梨是想留在京城还是回乡,自己却没有想亲自去她一面的想法时,萧濯还是忍不住升起比前世更加汹涌的怒气跟另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殷殊鹤分明将殷梨看这么重要。

上辈子为了她甚至愿意动手杀他。

既然如此,又为何两辈子都做出同样的选择?!

思绪回拢,萧濯眸中黑黑沉沉,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温柔,他紧紧扣着殷殊鹤的下巴:“况且公公怎么知道殷梨不想见你?公公为什么要替别人做决定?”

殷殊鹤不知道萧濯为什么油盐不进,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坚持。

他终于忍无可忍,咬了咬牙,胸口起伏间盯着萧濯尖道:“那你又知道什么?!”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宦官,是阉人!”

殷殊鹤一字一顿,仿佛根本不介意将自己藏得最深的疮疤揭开给萧濯看:“不论我爬得多高,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我当年净身入宫,将一辈子都折进这黑暗的宫闱里,费劲心机走到现在,为的就是能让我唯一的妹妹过得好一些!我想让她不受我的拖累,不遭流言所扰,找一个合心意的相公安安生生度过一生!哪怕代价是一刀两断我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