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6/7页)

老爷子住的房间已然是设备齐全的专业病房,形容枯槁的人躺在床上,空洞睁着浑浊的眼睛。

在看到孟慎廷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时,他瞳孔紧缩,透出回光返照似的震颤,但嘴里已经说不出清晰的字,只是不断地,反复地诅咒。

孟慎廷一步一步走近,停在床边,居高临下低眸看他,慢条斯理问:“咒我去死,咒我短命,咒我万箭穿心,一生孤独,还是别的什么?您说,我照单全收。”

孟寒山满脸僵硬的肌肉扭动,眼神复杂。

孟慎廷缓慢抬起手,眼瞳极深,语气波澜不惊:“你毁掉我,造就我,我偏狂,极端,而她爱上这样的我,我的确万箭穿心过,但我知道,我会被她治好,你无所不用其极地希望我斩断情感,我却以我全部的生命和灵魂挚爱她,很可惜,你已经没有资格见证。”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徐徐落下,遮在孟寒山眼前,面无表情向下一拂:“爷爷,我等你闭眼上路,为你抗幡抬灵,看你比我先下地狱。”

孟慎廷走出院落,不远处的祠堂前,一众孟家叔伯表情挣扎地等在那里,有话想说又不敢贸然上前,不约而同朝年轻的孟家话事人行礼。

孟慎廷抬步过去,穿过一行人走进祠堂,叔伯们连忙跟在身后,迎着牌位前幢幢烛火,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

大伯硬着头皮开口:“慎廷,老爷子也就这几天的时间了,我们本不该干涉你私事,但新闻里你跟梁小姐感情亲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告诉你,按孟家祖训,老人过世三年内,子孙守孝不能成婚,何况你是家族掌权人。”

孟慎廷缓慢回过头。

大伯脊梁发麻,整个孟家从上到下,哪个不是从骨子里怕他。

大伯稳了稳声音才继续说:“绝对不是我们为难你,我们不敢,没有人敢,慎廷,我知道你离经叛道,不信天命,不敬鬼神,你甚至可以废除祖训家法,随时随地跟梁小姐结婚,但事关你千辛万苦的爱人,你能做到不在乎祖训背后的惩罚吗,你不怕一语成谶吗。”

他叹息:“祖训讲,违逆的孟家子孙,婚姻必不长久,注定分离。”

孟慎廷不再看背后的人,转回目光,直直盯着几层供桌,列祖列宗的牌位,眼底溢出狰狞暴戾的烈意。

他短促地嗤笑,想把这些掀翻,砸碎,付之一炬,一把火烧成灰。

可他们说,他可以毁掉所有,但他会跟爱人不长久,会分离,这是孟家最后给予他的诅咒,他目空一切,却绝不能把他的昭昭作为赌注的筹码。

祠堂外春风仍然很冷,凉意透骨,梁昭夕背靠着门口墙壁,拢紧衣襟,清晰听着里面的话,极力想要捕捉到孟慎廷的呼吸,但一丝也没有。

她不懂,这算什么不得了的事吗,老爷子既然还健在,她明天一大早就去跟孟停领证,根本没有问题。

本来就是被工作给耽误了,她很早,很早前就心心念念想着婚事,可总怕不正式,不隆重,盼着等游戏内测,她能松一口气的时候,就要跟孟停结婚。

他的婚房,聘书,聘礼,婚书,礼服,早被他独自摩挲无数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孟停在犹豫什么。

祠堂里不再有声音,一众孟家叔伯胆战心惊,迫切地退出来。

梁昭夕闪身到一边,没被人发觉。

等人影都离开后,她走回去,刚想进门,就听到钧叔在里面很低声问:“您的求婚准备得很久了,如果眼下对梁小姐提,趁老爷子闭眼前定下,那一切都好了。”

她站在门边,隔着烟火缭绕,望着孟慎廷遗世独立般的挺拔背影。

过半晌,他说:“我怕。”

梁昭夕心重重一抽。

孟慎廷陷在淡白的袅袅檀香中:“我怕不够知足,我怕操之过急,她爱我,已经是我得到的恩赐,我被她惯坏,只能接受她的纵容偏心,我提婚姻,怕看到她挣扎退缩的眼睛,我不比过去,我承受不了了。”

他肩上落了细碎的香灰,烟雾敛住他深邃面容。

他手落入长风衣的口袋,握住里面一只小巧精致的戒指盒,他几乎天天随身携带,可从未拿给她:“我逼她的实在太多了,该给她充足的时间,让她适应与我分割不开的人生,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何况三年。”

梁昭夕无声地停下脚步,咬住嘴唇,定定看他忽明忽暗的轮廓,及时克制住想立刻冲进去的念头。

她往后退开一步,当机立断转身,返回梧庭,就当做她从没出来过,也没听到他说的任何话。

下午回到青檀苑的家里,梁昭夕一切表现都极度正常,只是等孟慎廷处理公事的时候,她谨慎又大胆的翻箱倒柜,找出两个人各自的证件,稳妥地藏进明天要穿的长裙衣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