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碧峡水(十二)(第3/4页)

所以她也没想到啊,曲砚浓想。

申少扬忍不住挠头。

“您那位,呃,露水情缘是个什么来历?你们怎么认识的……能说吗?”他结结巴巴的。

曲砚浓盯着他的脸观察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之前可能眼花了。

“他是上清宗弟子。”她简短地说。

檀木架子后,祝灵犀微微一惊。

就像她不知道曲仙君曾在上清宗修行一样,她从没在宗门内听说过这件事。

申少扬也吃惊,“是上清宗的哪位前辈?”

他根本不知道前辈来自上清宗——前辈分明是个魔修。

曲砚浓一顿。

“你不会在上清宗的典籍里找到他的,也不会有什么人记得他,他本来也不是上清宗的天之骄子。”她语气淡淡的,“归根结底,他只不过是上清宗的过客罢了。”

一时过客,一世过客,在哪里都不是归乡,这是他们的宿命。

几人记得他?寥寥,只剩她时时怀想。

她不常提起卫朝荣,但有心人常常试图拼凑,于是露水情缘成了深情道侣,猜忌隔阂都被抹去,仿佛她一个魔窟里长大的魔头真能天真烂漫、毫无保留地陷入爱河。

申少扬抓心挠肺地疑惑,“那,您是魔修,他是个仙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千年前,魔修和仙修仿佛是水火不容的吧?

曲砚浓又定定地看他。

她的打量很细致,好似在做什么研究,直把申少扬看得毛骨悚然。

他很快就联想到曲仙君在阆风之会说过的话: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难道他和前辈的容貌真有几分相似?

“一派胡言!”卫朝荣声音寒峭。

申少扬不敢吱声。

其实他也有点小话要说——前辈之前说“阿猫阿狗效颦学步”的时候,不是很沉稳淡然的吗?

怎么现在根本不是那回事呢?

……他现在根本不敢说。

曲砚浓没能研究出结果。

“他是个装成魔修的仙修,奉上清宗之命混入魔域打探情况。”她说。

申少扬感觉自己明白了。

“前辈装成魔修,但一身正气,仙风道骨,而您身在魔门,却有一颗向道之心,与前辈一见如故。”他说,“志向相合、年纪相仿,处境也相似,所以互相爱慕。”

一身正气,仙风道骨?

听得人想笑。

“血屠刀”能写作仙风道骨?

曲砚浓淡淡地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个色魔。”

申少扬的笑容僵在脸上。

色、色魔?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老天爷啊,前辈那种一整天都不见得有一句话的冷淡脾气,究竟是怎么一个照面让曲仙君以为他是个色魔的啊?

灵识戒连通的千里之外,动荡不休的冥渊也有一瞬凝滞。

虚无妄诞的魔也有一瞬清明,愕然:

她从前居然以为他是个色魔?

曲砚浓垂眸。

——最开始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一切缘分始于一次无目的的游历。

碧峡魔修数量不如金鹏殿那么多,但也有百千人,大多数不得檀问枢的关注,在迎高踩低的魔门中,自然倾向于抱上一条大腿。

曲砚浓几乎算是檀问枢一手养大的嫡传弟子,她还没结丹时,就已经被许多同门盯上了,其中不乏自诩相貌出众,想要自荐枕席的男修。

作为追逐欲望的魔修,曲砚浓对爱欲并不排斥,她能对卫朝荣见色起意,当然也会欣赏旁人的容色,并因此多出一点宽容。

在所有对她大献殷勤的碧峡同门里,容色最出众的那个男修姓郝,天赋一般,明明年纪比曲砚浓大,却总是恭敬而不失亲昵地叫她“师姐”。

曲砚浓当然不是那种礼貌推辞的人,于是也很不客气地管人家叫“郝师弟”。

她喜怒无常,性情冷酷,郝师弟既怵她,又由衷地恋慕依赖她,被她颐指气使地团团转,下次还是颠颠地跑过来献殷勤。

郝师弟邀请她一同去古魔修洞府历练,曲砚浓闲得无聊,很干脆地答应了。

在魔修洞府的阵法外,她见到了卫朝荣。

洞府尚未完全开放,阵法依然保护着旧主的遗留,闻讯而来的魔修们并不急着闯杀阵,而是在杀阵外数着时辰,等待杀阵衰减到最弱的时刻。

等待的魔修多了,很少不起冲突,不是这个有宿怨,就是那个有新仇,再夸张些,一次对视都有可能引起彼此的厮杀。

当一个人长期活在尔虞我诈和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很难不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激烈而残酷地处理一切突发事件。

曲砚浓和郝师弟到杀阵外的时候,正好见证一桩厮杀决出生死。

“锵——”

沉银刀罡隆然落下,在坚于金铁的黑岩地面上留下一道深幽不见底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