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南溟吹浪(七)
房间里的灵气像是忽然凝结了。
五域中关于獬豸堂的传闻有很多, 包括这座斋堂中弟子有多严肃,定下的规矩有多么严苛,还有某些看似离谱的宗规如何曲折玄奇地保护了更多的上清宗弟子。
毁誉参半的传闻里, 流传最广的是獬豸堂那个严酷冷漠、不近人情的大司主。
在传闻里, 徐箜怀不像个活人。
这并非是说他看上去像个死人, 而是指他铁面无私、循规蹈矩,无论面临裁决的人是背景雄厚的贵人,还是贱命一条的普通散修,他全都一视同仁。
有时他让人痛快得拍案叫绝, 有时又让人扼腕深恨奈何刚直近迂,而更多的时候, 人们为这个名字下所浸染的血痕而震慑畏惧。
徐箜怀亲手杀过的凶徒尸骨可以叠成山。
就算是刚从深山老林里爬出来的无名小剑修也不会没听过这个名字。
告发凶徒,告发到獬豸堂的顶头上司?
申少扬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看向祝灵犀——獬豸堂的大司主,竟然也道心蒙尘?
可触目是祝灵犀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依旧身姿笔挺地站着, 神色如昔板正认真,可这板正掩饰不了她的愣怔, 她眉头蹙起,用惊愕的目光望着他。
糟了!
申少扬心里一咯。
他忘记了,即使眼前的白衣男修方才表现得有些疯狂, 也无法抹去后者是声名赫赫的獬豸堂大司主的事实。
在得知徐箜怀的身份之前,大家都可以随意地猜想他的善恶和立场,但这种猜想在身份揭晓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身形高大的白衣男修站在他们面前,冷酷的神情、偏执的言行、蒙尘的道心镜, 都不再重要,因为这一切都被“徐箜怀”这个名字替代了。
那不止是一个姓名,更是秩序和威严的象征。
徐箜怀说他身上有魔气, 说他是个魔修,作为上清宗弟子的祝灵犀当然会犹疑。
如果申少扬不能有力驳斥的话,不仅仅是上清宗弟子,就连更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会相信徐箜怀的话——他绝不想试试在五域做唯一一个魔修的感觉。
……他本来也不是魔修啊!
“大司主又怎么样?”申少扬很硬气,梗着脖子看向徐箜怀,“你的道心镜已说得明明白白,你道心蒙尘很久,说不定早就走火入魔了,谁规定大司主就不能有问题?”
徐箜怀的道心镜总是做不了假的吧?
“况且,我可是阆风之会的头名,曲仙君亲自见证的阆风使。”年轻的剑修拼了命地夸耀自己,“如果我真是个魔修,曲仙君难道还能看不出来?”
“就算你是大司主,也不能血口喷人吧?”
申少扬说得理直气壮,连自己都信了——就算徐箜怀是元婴后期、獬豸堂的大司主,在曲仙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司主地位再超然,那也只是凡尘俗世里的强者,曲仙君可是天上人间的无冕之尊。
谁的话更可信,这根本不用想吧?
——反正曲仙君又不在这里,他睁着眼睛说点瞎话又怎么了?
曲仙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是吗?”她语气几分惊异,“曲仙君竟没看出来?”
申少扬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没有,我本来就不是魔修!”
反正在场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没谁能凑到曲仙君面前去求证他这话的真假吧?
“曲仙君有什么理由包庇一个魔修?”
能胜过“獬豸堂大司主绝无虚词”这一常识的,自然是另一个公认的常识——曲仙君亲自见证的阆风使,怎么可能是魔修呢?
冥渊下,卫朝荣高高扬起半边眉毛。
“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可不得了。”他不置可否。
曲砚浓被逗乐了。
“这可奇了。”她说,“我听说曲仙君主持阆风之会后,决定来玄霖域一游,现在大约已经动身了。”
申少扬差点要跳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他强装镇定,理不直气也壮地看着她,“我们刚从山海域过来,才见过知妄宫的卫芳衡前辈,没听说这个消息啊?”
徐箜怀听到“卫芳衡”这个名字的时候,轻微地动弹了一下,他冰冷僵硬如面具的脸有了些波澜。
然而他盯着申少扬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你没听说?”曲砚浓说得很像回事,“这事已经传遍山海域了。”
申少扬感觉自己的脚底板像是踩在热锅上。
“原来是这样啊。”他干巴巴地说,“哈哈,我们出发时太着急了,没听说这事。”
“这可真是太好了。”他硬着头皮,像一条挣扎的死鱼,“阆风苑一别,我始终难忘仙君风华,只盼能再见仙君一面,现在能如愿以偿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