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雪顶听钟(十一)(第2/2页)

他坐得很笔挺,与她一比有岿然不动之感,任江风来去,她笑了多久,他便默默地凝望她多久。

那一日谁也不细述,但她心生欢喜,望不见来路的人生,原来不止她一个。

她的爱那么不可为外人道,爱他清俊眉目、爱他强硬手腕、爱他奇崛道法,到头来,最爱之处却是,他和她一个样。

冰冷神塑前,她不言语。

“卫祖师为上清宗殚精竭虑、出生入死,但并没有得到你们鸾谷的重用。”公孙锦在她身侧说,“你们把他派去魔域内应,让他伪装成魔修,行于刀尖之上,等到他功成身退回到上清宗时,却直接将他投闲置散。”

“一千年了,我们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妄图与你们重归一体、不分彼此。”

曲砚浓回过头。

“在他面前说他的人生是个错误,不好吧?”她语气很寡淡,但莫名蕴含着震慑。

那震慑若隐若现,公孙锦几乎以为那是个错觉,却下意识地沉默了一瞬。

曲砚浓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牧山是什么时候异军突起的?”她问公孙锦,“一定有个确切的开始。”

数百年前,她将卫芳衡带回知妄宫的时候,牧山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是真的很少爱屋及乌,对牧山的态度淡淡的,与路人没什么差别。

公孙锦被她的追问迫得只能沉默。

“四百年之前。”她不得不实话实说,“不知是不是因为刚丢了一尊祖师神塑,以至于牧山上下同仇敌忾,决心踔厉奋发,以雪前耻,总之自那之后,牧山便飞速壮大起来。”

牧山的崛起与神塑丢失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曲砚浓并不意外。

“是先有崛起之势,还是先有广塑神塑?”她问。

公孙锦从这问题中琢磨到一丝不祥的意味,警告般说,“时隔数百年,没人知道这么细,但我们牧山可没穷到那个份上,不会把心思打到祖师神塑上,倘若你们敢随意扣帽子,牧山这次可不会善罢甘休。”

从曲砚浓的问题看,牧山崛起与神塑丢失这两件事的关系实在很大,而且很容易关联到一种卑劣的揣度——当时处境一般的牧山宗为什么忽然生出了重塑神塑的主意?为什么神塑那么巧合地丢失了,没有一个人能提供有用的萧索?

为什么牧山偏偏在那时崛起了?

不会是……牧山监守自盗,把祖师神塑拿去卖了钱吧?

公孙锦绝不会承认这种可能,即使她和牧山的前辈们也无法合理地解释数百年前的崛起。

曲砚浓也不追问。

“那尊失窃的神塑在哪里?”她问。

公孙锦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想不明白话题为何跳跃得这样快,“就在这里,离这尊神塑不远。”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圈出与卫朝荣的神塑遥遥并肩的位置,“这两尊神塑离得最近,倒像是共享了一片位置。”

“既然这样特别,你们也没查出失窃的神塑刻了谁?”曲砚浓问。

公孙锦脸颊微微发烫。

牧山后人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尊神塑会离得这样近,像是有人早就想好了其中有一尊会被人盗走一样。

如果说两座神塑并肩的位置意味着神塑对应人物的关系更为亲密……卫祖师也没有道侣啊?

曲砚浓不错眼地望着遥远处。

那里草木青青,枝繁叶茂,但总有一片空地白茫茫、空荡荡。

很多年前,那里有一尊神塑。

“原来是我。”她喃喃地说。

公孙锦皱眉,只当是呓语,“什么?”

曲砚浓没有回答。

她望着眼前的神塑出神。

卫朝荣栩栩如生的神塑、牧山史上诡异的突然崛起、找不到痕迹的被盗之塑、并肩对望的两尊神塑……

这一切看似扑朔迷离,其实只要构建一个常人不会构建的猜测就足够解释。

是她。

是名满天下的曲仙君引导了牧山大塑神塑,为牧山提供了足以崛起的机缘和资源,塑成他栩栩如生面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与他并肩的那尊神塑。

于是牧山数百年未解的疑问也迎刃而解:

那尊被盗的神塑,是她亲手塑成的,塑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除了她自己,她怎么会让旁人和他站在一起?

可这解答又引出另一个更深的疑问:

她要这神塑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