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黄沙三覆(二七)(第2/4页)
季颂危浑身发颤。
空间罅隙里传来一阵幽微的波动,却被密密麻麻的虚空裂缝阻隔,被迫停滞。
是曲砚浓来了。
他自认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线索,可她还是如此快、如此轻易地找到这里来了。
他总是留有余地,存有退路。
可时至今日,他已无路可走了。
山崩海啸里,季颂危张开口,暴雨打在他脸上,钻进他嘴中,他什么也不管,在轰鸣中喊到声嘶力竭。
“魔主,卫朝荣!”
一道璀璨到极致的灵光刺破长夜,那不像是谁的灵光或法术,法术怎么能有这样耀目的光芒?那简直像是中天坠落的炎阳,焚尽长天,向他坠落。
可这灵光还是晚了。
季颂危沙哑干涩、声嘶力竭的喊声,被灵气包裹着,在那一瞬压过风雨轰鸣、山崩地裂,传遍周天,顺着那汤汤大渠,传入不见天日的乾坤冢——
“魔主,卫朝荣!”
乾坤冢中,沉沉悬垂了数百年的玄金索,猛烈地晃动起来。
“咔。”
垂落在地的玄金索断开。
“咔。”
束缚在身的玄金索崩裂。
“咔。”
紧扣着那冥□□脏的玄金索脱落。
阻碍魔主数百年,也保护了魔主数百年的玄金索轰然崩毁,化为飞灰。
数百年的画地为牢,心甘情愿的誓约,今日成空。
磅礴的魔元赢得了数百年未有的自由,蠢蠢欲动地叫嚣着,迫不及待要顺着那条命定的通衢,奔向那方生机充盈的天地。
那抑制隐没了数百年的野望排山倒海般涌向他,如有实质地诱引他,每一声都充满动人心魄的力量。
——出去吧,何必自苦?你本也如此渴望。
——自困千年,又有谁能比你做得更好?此为天命,而你已尽力。
——画地为牢多年,往后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卫朝荣几乎要淹没在这蠢动的野望中。
在理智与欲望的搏斗里,他几乎是注定的输家。
那不是魔妄的诱语,是他自己的欲望。
是他克制了千年、不得不用玄金索封印的野望。
徒劳如困兽,却又不死不休。
些许魔元挣脱他的束缚,急不可耐地顺着那已然开辟的通衢,向那个充满灵气的世界奔涌而去。
“嗡——”
有那么一瞬,季颂危感到天地都静了下来,一切好像没了声音。
下一刻,山海颠倒。
妄诞暴虐的魔元澎湃而至,淹没了一切。
疾风?骤雨?山峡?狂浪?虚空裂缝?碧峡?
他已分不清天与地。
一切概念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吞噬一切的魔元。
吞噬一切,也吞噬着他。
那多次窃取魔主力量、超越化神的魔气,在这磅礴的魔元面前几乎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如眼前的一切,无声无息地被吞噬着。
没有什么绝地反扑,他根本进不了乾坤冢,也不可能将魔主送入虚空。
在一切狂想实现之前,先陨灭的是他本身。
他之前能潜入乾坤冢,带回那一缕魔元,只是因为魔主甘愿自限,用沉睡换来了魔元沉寂罢了。
一番撞破南墙,换来的不是什么舍身取义,而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灭世劫难。
浩劫并非由他终结,而是因他而来。
“不!”
季颂危目眦欲裂。
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一个结果!
玩弄道心,甘愿入魔,身死换魔元,窃取力量,打开碧峡,叫破魔主名姓……
所有的所有,他赌上一切,拼尽全力,落得众叛亲离,人人喊打,怎么能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千年苦求,怎么能是这样的结果?
季颂危徒劳地反抗着魔元,竭尽全力阻隔它们,他横在那魔元的洪流前,试图将它们封锁在碧峡。
徒劳只是徒劳。
暴虐的魔元无情地吞噬他的魔气,比吞噬灵气更轻易。
窃取来的力量,在原主的面前不值一提。
季颂危意识逐渐模糊。
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反抗,还是在梦中。
那梦很遥远,太多细节早被遗忘,于是梦也显得格外空洞。
梦里,他还是那个万人敬仰的英豪,在那新成的道宫一昼夜前,他心潮澎湃,发誓永不会忘记这一天,发誓他永远不会辜负这座道宫。
有人相信他,有人追随他,有人需要他。
最初,他真的只想对得起那一昼夜。
神智沉沦前,有谁把他骤然提了起来。
“啪!”一个耳光。
几乎将他的脑袋也扇飞出去。
季颂危勉强找回神智,竭力睁开眼,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
从前只是陌路相逢,却在这一千年里越来越明确的身影。